手術室的紅燈亮起時，蘇晚正坐在隔間裡整理設計稿。晨光透過百葉窗的縫隙落在紙上，把“微光”係列的星空圖案切割成細碎的光斑，像母親年輕時織毛衣時，落在她發間的陽光。
護士輕輕敲了敲門，手裡拿著份文件：“蘇小姐，這是秦助理讓我轉交的，說是‘星辰公益’的補充協議。”
文件袋上印著陸氏集團的燙金ogo，邊緣還粘著片乾枯的梔子花——是母親種在陽台的品種，去年夏天她摘了幾朵壓在設計稿裡，不知何時粘到了文件袋上。
蘇晚拆開文件袋，裡麵除了協議，還有張折疊的信紙。鋼筆字淩厲又克製，是陸時硯的筆跡：“公益項目需提交一份‘城市平凡者’主題設計，用於年度慈善晚宴展示，版權歸你，陸氏支付設計費十八萬七。”
她的指尖頓在“設計費十八萬七”那行字上，心臟像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原來他連“償還”的方式都設計好了，既不讓她覺得虧欠，又給足了她堅持下去的理由。
協議的最後一頁附著份附件，是“星辰公益”曆年資助案例。蘇晚翻到其中一頁，照片上是位拾荒老人，手裡捧著本被翻爛的設計圖冊，備注寫著：“資助其孫完成服裝設計學業，現就職於陸氏旗下品牌”。
照片的背景是麵料市場的小巷，張叔的布料攤就在不遠處，藍色的遮陽棚在陽光下泛著褪色的光。蘇晚突然想起秦峰u盤裡的照片，原來那些看似偶然的記錄，都是有人刻意收集的溫暖。
隔間的門被推開，陳瑤拎著早餐走進來，嘴裡還嚼著半塊三明治：“我剛在樓下看見秦峰了，那小子站在醫院門口跟保安打聽icu探視時間，手裡還拎著個保溫桶，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來探病的。”
蘇晚把協議折好放進文件袋，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那片梔子花乾：“他是來送公益項目材料的。”
“公益項目？”陳瑤把熱豆漿塞進她手裡，“你彆告訴我，陸時硯真打算用這種方式幫你？他就不怕你覺得難堪？”
“他沒有。”蘇晚喝了口豆漿，溫熱的液體滑過喉嚨，帶著淡淡的甜，“他給了我一個公平的機會。”
她翻開“微光”係列的設計稿，指著其中一套連衣裙的領口：“你看這裡，我想用清潔工阿姨工裝的橙色做內襯，外麵罩一層舊報紙混紡的紗料，陽光照過來的時候，會透出星星點點的光，像……”
“像有人在背後給你打了束追光燈。”陳瑤接過話頭，突然壓低聲音，“說真的晚晚，陸時硯對你，好像不止是欣賞那麼簡單。你上次在他辦公室改的那筆設計，後來被他裝裱起來掛在會客室了，秦峰跟我甜品店的店長八卦時說的。”
蘇晚的心跳漏了一拍，慌忙把視線移回設計稿。晨光裡，金線勾勒的星軌仿佛活了過來，在紙上蜿蜒出溫柔的弧度，像誰的目光，一直落在那裡。
走廊裡傳來推車的軲轆聲，護士拿著手術進度單匆匆走過。蘇晚的目光追著那張單子直到消失在拐角，指尖在設計稿上頓住——她突然想在“微光”係列裡加個細節，在每件衣服的內襯縫上顆小小的銀質星星，像母親給她縫在衣領裡的護身符。
陳瑤掏出手機翻到張照片：“對了，林薇薇昨天在朋友圈發了張派對照片，穿的那條裙子眼熟不？跟你大學畢業設計展的那條幾乎一模一樣，就是把領口的盤扣換成了水鑽。”
照片裡的林薇薇站在趙天宇身邊，香檳色的禮服裙擺掃過地麵，領口的水鑽在閃光燈下泛著廉價的光。蘇晚記得那條裙子，是她用母親的舊旗袍改的，領口的盤扣是外婆傳下來的手藝，林薇薇當年借去參加畢業舞會，回來時盤扣就少了一顆。
“她好像還跟人打聽你的消息，說你母親手術費湊不齊，想找你‘聊聊’。”陳瑤把手機揣回兜裡，“我已經讓店長把她拉黑了，這種時候還想來看你笑話，門兒都沒有。”
蘇晚拿起筆，在設計稿的空白處畫了顆星星：“她不會得逞的。”
她想起父親破產那天，林薇薇拿著她的設計稿去找趙天宇，說“蘇晚這種家庭出身的，根本不配做設計師”。那時她躲在窗簾後麵，看著自己熬夜畫的圖紙被隨意丟在地上，趙天宇的皮鞋碾過星空圖案時，她攥著剪刀的手在發抖。
而現在，她的設計稿被妥帖地放在陸氏集團的會客室，有人為它裝裱上框，有人為它尋找最合適的麵料，有人用最體麵的方式，讓她有底氣說“我值得”。
隔間的電話突然響起，是護士站打來的：“蘇小姐，陸氏集團的秦助理送來份文件，說是‘星辰公益’的補充說明，需要你簽字確認。”
蘇晚走到護士站時，秦峰正站在走廊儘頭的窗邊打電話，側臉在晨光裡顯得格外柔和。他看見她，匆匆說了句“就這樣”便掛斷電話，把文件遞過來：“陸總說，設計周期可以延長到你母親康複後，公益晚宴不急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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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件的末尾附著張便簽，還是陸時硯的筆跡：“icu的探視時間是下午三點，保溫桶裡是黑魚湯，護士說對術後恢複好。”
蘇晚的指尖觸到便簽紙的邊緣，突然想起母親總說的那句話：“真正的關心，是知道你需要什麼，又給你留足體麵。”
她在文件上簽下自己的名字，筆尖落在“設計方”三個字上時，格外用力。陽光透過走廊的窗戶照在簽名上，墨水在光影裡暈開淺淺的邊，像顆正在發芽的種子。
秦峰接過文件時，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他看了眼屏幕，對蘇晚說：“陸總讓我轉告你，麵料廠的王師傅已經接到通知，舊報紙混紡布的打樣會優先安排，他讓人送去了批銀絲，說是給‘微光’係列加些亮點。”
蘇晚望著窗外，陸氏集團的總部大樓在晨光裡泛著玻璃的光澤，頂層的總裁辦公室依舊亮著燈。她突然想起天台上阿姨說的話，原來最高處的星光，也會彎腰照亮角落裡的微光。
回到隔間時，陳瑤正對著設計稿拍照：“我把你的設計發給顧老的助理了，老爺子看了說想親自見你一麵，等你媽手術結束就安排時間。”
蘇晚的手頓在設計稿上，顧老是國內頂尖的服裝設計師，她大學時的畢業設計就是以他的作品為靈感，沒想到有一天能得到他的關注。
晨光漫過設計稿上的星空圖案，金線在紙上投下細碎的陰影。蘇晚拿起筆，在最後一頁寫下“設計理念”四個字，筆尖落下時，帶著從未有過的堅定：
“每個平凡人心裡都住著片星空，那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堅持，終會在某一天，發出屬於自己的光。”
手術室的紅燈不知何時暗了下去，護士推著病床從走廊儘頭過來，醫生摘下口罩，對她露出個溫和的笑：“手術很成功，病人暫時還需要在icu觀察，但情況比預想的好。”
蘇晚跟著病床跑了兩步，隔著無菌罩看見母親蒼白的臉，嘴角卻帶著淺淺的笑意，像夢見了什麼開心的事。她想起母親說過的梔子花餡餃子，等她好起來，一定要包滿一冰箱。
回到隔間時，陽光已經鋪滿了整張桌子。蘇晚把簽好的公益協議放進文件袋，那片梔子花乾從袋口滑出來，落在“微光”係列的設計稿上，像顆突然綻放的星星。
她掏出手機，給那個陌生號碼發了條短信：“設計稿會按時完成，謝謝你讓我相信，平凡也能發光。”
發送成功的提示彈出時，窗外的天已經徹底亮了。陸氏集團總部大樓的頂層，陸時硯看著手機屏幕上的短信，指尖在“已讀”按鈕上停頓了很久，最終隻是拿起筆，在“星辰公益”的年度計劃上，添了行字：“增設青年設計師扶持項目”。
晨光透過落地窗照進來，落在他手邊的設計廢稿上，那道被蘇晚修改過的線條，在光影裡泛著溫柔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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