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裡的茉莉香漫過窗台時，蘇晚的手機先響了。屏幕上“薇薇”兩個字像細針，紮進她快半年沒觸碰過這串號碼的眼底。林薇薇甜膩的聲音裹著刻意的關切傳來：“晚晚，聽說阿姨手術了？我這幾天在國外看秀，剛回來就聽說了，你怎麼不跟我說一聲呀？”
蘇晚握著手機的手指微微收緊，指腹蹭過陸時硯送的草圖本——封麵燙金的玉蘭花硌著掌心。她瞥向病床上穿線的母親，對方遞來個了然的眼神，銀線在陽光下閃了閃，像是在提醒她穩住。“手術很順利，謝謝關心。”蘇晚的聲音平淡得像在說旁人的事，心裡卻記得林薇薇三天前還在朋友圈曬申城下午茶，所謂“國外看秀”不過是拙劣的謊言。
電話那頭突然傳來趙天宇的笑聲，隱約飄出“陸氏”“發布會”的字眼。蘇晚心一沉，果然這通“慰問”沒那麼簡單。緊接著林薇薇語氣就親昵起來：“我聽天宇說，陸氏在推新人設計師的‘微光’係列？風格跟你以前畫的好像，你知道嗎？”蘇晚正修改的星軌禮服設計稿上，銀線剛描到第三圈，筆尖一頓，墨點暈開，像極了林薇薇藏在語氣裡的試探。“不太清楚，”她淡淡回，“我在醫院陪我媽，沒怎麼上網。”
林薇薇拖長的調子裹著失望，又突然提起蘇晚當年的遺憾：“你以前不是最想進陸氏嗎？”大三那年，蘇晚攥著獲獎證書去陸氏麵試，卻因“二本院校出身”被拒，回頭就在樓梯間撞見林薇薇，對方笑著說“有些圈子不是我們能進的”，眼裡的幸災樂禍藏都藏不住。“人各有誌。”蘇晚指尖撫過草圖本上“期待更多”四個字，那裡的溫度似能透紙而來，“不是所有人都把進大企業當目標。”母親適時輕咳，把繡好的玉蘭花瓣往設計圖上比，米白絲線恰好擋住“陸氏合作款”的字樣——總在她需要時，用最不動聲色的方式遞來支撐。
沒過多久，林薇薇竟拎著果籃出現在病房門口。她身上的香奈兒套裝與病房的素淨格格不入，彎腰時故意露出趙天宇送的限量款手鐲，甜膩的聲音又響起：“阿姨好些了嗎？我特意讓天宇托人帶了進口水果，對術後恢複好。”蘇晚放下設計雜誌，不動聲色地把“微光”係列補充設計圖往繡繃後挪了挪，卻沒躲過林薇薇探照燈似的目光——最後那目光落在了陸時硯送的草圖本上。
“這本子真好看，是哪個牌子的？”林薇薇指尖幾乎要碰到封麵玉蘭花，“趙天宇說陸氏旗下文創出了新款，我正想換設計本。”蘇晚鋼筆在紙上輕點，留下個小墨點：“朋友送的，不清楚牌子。”母親突然咳起來，蘇晚順勢起身倒水，背後傳來母親的聲音：“人老了愛念叨舊事，晚晚小時候總偷拿我的繡花針，把窗簾布戳得全是洞。”蘇晚回頭時，正看見林薇薇笑容僵住——她們都清楚，當年偷拿繡花針、描蘇晚草稿的是林薇薇。
“晚晚你還在做設計嗎？”林薇薇很快調整好表情，語氣帶著惋惜，“有人說在陸氏樓下看見你，還以為你進了設計部呢。”“沒有，就是去送文件。”蘇晚翻開草圖本，故意露出空白內頁，“我精力都在照顧我媽，設計隻是偶爾畫，沒名氣的設計師，畫得再好也沒人要。”林薇薇眼睛一亮，像是鬆了口氣，又湊過來壓低聲音：“圈子裡都在猜‘微光’的設計師有後台，有人說……是陸總的秘密情人呢。”“醫院裡不該說這些八卦。”蘇晚的鋼筆頓出清晰墨點，聲音冷了下來。母親卻笑了，銀線穿過布料的聲響格外清晰：“我們晚晚最老實，上學時連男生遞情書都臉紅。倒是薇薇你，跟著趙先生，肯定見識了不少大場麵。”
林薇薇的笑容終於掛不住，捏著果籃的手指泛白，語氣卻仍帶施舍：“我也就是運氣好。不像晚晚，有才華卻總藏著掖著，要是早點抓住機會……”“機會不是搶來的。”蘇晚合上草圖本，封麵玉蘭花閃著微光，“偷來的靈感永遠站不穩腳跟。”林薇薇臉瞬間漲紅，猛地起身，果籃晃了晃，幾顆車厘子滾落在地：“我還有事先走了，缺錢或需要人脈隨時找我。”
林薇薇剛走，陳瑤就風風火火闖進來，手裡攥著張照片：“我在樓下看見林薇薇跟趙天宇打電話，表情像要吃人！”照片裡林薇薇皺著眉，手機緊貼耳邊。“她在打探‘微光’，也在試探我和陸先生的關係。”蘇晚把車厘子扔進垃圾桶，陳瑤卻笑著遞來消息：“顧老說陸氏發布會邀請函寄到我店裡了，給你留了最前排，還說陸總特意要給‘微光’設計師一個‘驚喜’。”蘇晚心跳漏了一拍，陽光落在設計圖上，那些被窺探的秘密，像在積蓄破土的力量。
午夜的病房裡，台燈下蘇晚正在設計圖背麵畫思維導圖：紅色是母親的複診時間表，藍色是麵料廠交貨期，最粗的黑色線條從“微光發布會”延伸到“設計比賽”。母親不知何時醒了，輕聲說：“是全國星銳設計師大賽吧？顧老下午提過。”蘇晚筆尖頓了頓：“我想試試。”大三那年，她的畢業設計本有參賽資格，卻被林薇薇偷換成自己的作品，最後隻拿了鼓勵獎，當時評委裡就有顧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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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的手撫過圖紙，在“償還陸氏資助”那行停住：“欠人的錢能還清，欠人的情要用心還，但設計是你的命，彆被恩情捆住。”她把頂針胸針放在圖紙中央，“這比賽金獎，獎金夠還一半手術費。”蘇晚眼眶發熱，從沒跟母親提過手術費數額，可母親總能戳破她的偽裝。
淩晨三點，陳瑤發來比賽報名須知截圖：“今年主題是‘傳承與新生’，簡直為你量身定做！”蘇晚點開報名表，在“參賽作品名稱”欄敲下“時光的針腳”——以母親的繡花針為靈感，把傳統盤扣與現代剪裁結合。陳瑤說要幫她跑麵料廠，還提了陸氏麵料庫對參賽設計師開放，蘇晚卻回複：“我想去老街的永茂布莊，父親賬本裡說那裡有民國老綢緞，做盤扣最好。”有些傳承，得親自觸摸才懂。
天快亮時，蘇晚列好了詳細規劃：周一、三、五上午采風，下午陪母親，晚上改設計；周二、四去陸氏樣衣間跟進“微光”，向王師傅請教傳統工藝；周末專攻比賽作品。母親幫她把表貼在牆上，用紅筆圈出“休息”欄：“你爸當年趕設計總說，機器都要上油，何況人。”她指尖劃過“比賽截止日”，“那天是你生日，就當給自己的禮物。”
上午秦峰送來陸氏樣衣間的進度報告，蘇晚看見王師傅在玉蘭花刺繡處批注：“蘇小姐說的銀線鎖邊，試了三種針法，附樣品供選。”報告末尾夾著三小段繡品，最下麵那片的針腳，和母親昨夜繡的一模一樣。“陸總說，需要傳統工藝顧問，他可以聯係非遺傳承人。”秦峰語氣溫和。蘇晚捏著繡品，忽然懂了陸時硯“期待更多”的深意——他要的不是依附者，是她站在更高處綻放才華。“請轉告陸先生，謝謝。但我想自己先試試，有些手藝，親手摸過才踏實。”
秦峰離開後，蘇晚打開電腦填報名表，在“參賽宣言”欄敲下：“讓每一針都連著過去，每一線都通向未來。”提交瞬間，窗外梧桐葉沙沙響，像在鼓掌。母親把那本草圖本推過來，蘇晚翻開，“期待更多”旁不知何時多了朵母親繡的小玉蘭花，銀線在燈光下閃著光，像顆正在發芽的種子。
她知道前路不平——林薇薇的窺探、比賽的競爭、母親的康複、陸氏的合作，每一項都要拚儘全力。但晨光落在“時光的針腳”草圖上時，蘇晚心裡隻有篤定：那些曾經壓垮她的重量，終將成為托舉她的力量，而她要做的，就是讓每一步紮實，每一針響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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