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姐，這‘雲境’係列簡直要美瘋了！”李娜捧著一件樣衣，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你看這漸變的藍色，真的像從晨曦到暮色的天空！”
蘇晚放下毛筆，指尖拂過麵料上若隱若現的冰裂紋暗紋：“還差最後幾道刺繡，得讓老繡娘看看針法。”她話音剛落，工作室的門被輕輕敲響，前台小姑娘探進頭來，語氣帶著難以置信的雀躍：“蘇設計師，樓下……樓下有位顧老先生找您，說是您的長輩？”
“顧老？”蘇晚愣住了。她隻在設計大賽的評委席上見過顧老一麵，那位頭發花白、眼神銳利的老人，是國內服裝設計界的泰鬥，怎麼會突然來找她？
李娜比她更激動，手裡的樣衣差點掉在地上：“是那個拿過國際金剪刀獎的顧老？！他怎麼會來咱們公司？”
蘇晚快步下樓時，正看到顧老拄著拐杖站在大廳裡。老人穿著深藍色的中山裝，背脊挺得筆直，目光掃過前台牆上的設計展報，在恒通製服係列的圖片上稍作停留，嘴角噙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讚許。
“顧老，您怎麼來了？”蘇晚走到他麵前，語氣裡難掩尊敬和驚訝。
顧老轉過身，渾濁卻深邃的眼睛落在她身上，像在審視一件精心打磨的作品：“聽說你最近受了些委屈，過來看看。”他的聲音帶著歲月沉澱的沙啞，卻字字清晰，“順便，看看你有沒有被那些雜事絆住了畫筆。”
周圍路過的同事都停下了腳步，有人掏出手機偷偷拍照，小聲議論著：“真的是顧老！他居然親自來探望蘇晚？”“天哪，蘇姐也太牛了吧，連顧老都這麼看重她！”
陳啟明聞訊趕來，臉上堆著驚喜的笑：“顧老，您大駕光臨怎麼不提前說一聲？我好準備迎接您啊！”
“我可不是來給你添麻煩的。”顧老擺了擺手，目光依舊鎖定蘇晚，“小姑娘，不介意帶我去你工作室坐坐吧？”
“當然不介意！”蘇晚連忙引路，心裡卻泛起一陣暖流。這位素未深交的前輩，在她最需要肯定的時候，用這樣直接的方式遞來了信任。
工作室裡，“雲境”係列的樣衣掛在衣架上，像一片流動的雲海。顧老走到最中間那件湖藍色長裙前，駐足良久。裙子的領口用銀線繡著層層疊疊的雲紋，腰間的盤扣是用青金石打磨而成，在光線下泛著溫潤的光澤。
“冰裂紋與雲紋結合，傳統工藝用得很大膽。”顧老伸出手指，輕輕拂過裙擺處的刺繡，“針法是蘇繡裡的亂針繡，但你加了自己的改良，讓雲的層次感更立體了。”
蘇晚驚訝於他的眼力——這處改良是她熬了三個通宵才摸索出來的，連工廠的老繡娘都讚不絕口。
“您看得真準。”她由衷地說。
“我吃了六十年這碗飯，要是連這點門道都看不出來，早就該退休了。”顧老笑了笑，眼角的皺紋擠在一起，卻透著慈藹，“上次設計大賽見你作品，就覺得你是個好苗子。有靈氣，更難得的是有韌性。”
他轉過身，目光掃過工作台散落的設計稿，上麵密密麻麻寫著麵料成分和工藝備注。“聽說有人造謠你靠男人上位？”顧老的語氣陡然轉沉，拐杖在地板上輕輕一頓，“這群人啊，就是見不得真正有才華的年輕人出頭。當年我剛入行，不也被人說過‘走後門’？”
蘇晚沒想到顧老會如此直白地提起謠言，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
“清者自清，說得容易，做起來難。”顧老看著她，眼神裡帶著期許，“但真正的設計師，從來不是靠嘴皮子證明自己的。你的針腳、你的線條、你的配色，比任何辯解都有力。”他拿起一件半成品的短褂，上麵用金線繡著細小的雲紋，“就像這針腳，每一針都得紮紮實實地落在布上，才能經得起細看。”
工作室的門沒關，王姐和幾個同事偷偷站在門口聽著，臉上都帶著羞愧。當初他們也曾懷疑過蘇晚，如今被顧老這番話點醒，更覺得敬佩。
“顧老，您放心，蘇姐她……”王姐忍不住開口，卻被顧老抬手打斷。
“我相信她。”老人的目光重新回到蘇晚身上，“下個月蘇州有個傳統工藝交流會，都是些做了一輩子手藝的老人。我給你報了名，去看看？”
蘇晚的眼睛瞬間亮了。她一直在研究如何將傳統刺繡融入現代設計，卻苦於沒有門路接觸真正的老藝人。顧老的提議，無疑是雪中送炭。
“真的可以嗎？”她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當然。”顧老從隨身的布包裡掏出一本線裝書，封麵上寫著《繡譜》兩個古樸的字，“這是我年輕時淘來的孤本，裡麵記著不少快失傳的針法，你先拿去看看，說不定能有點啟發。”
蘇晚雙手接過書，指尖觸到粗糙的紙頁，仿佛握住了沉甸甸的時光。“謝謝您，顧老。”她的聲音有些哽咽，千言萬語都堵在喉嚨裡。
顧老拍了拍她的肩膀，力道不大，卻帶著一股暖意：“好好做設計，彆讓那些嚼舌根的人看了笑話。”他頓了頓，補充道，“陸小子眼光不錯，總算做了件靠譜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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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晚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陸時硯。原來顧老也知道陸時硯支持她的事。
顧老沒再多說，拄著拐杖慢慢下樓。陳啟明一路陪著，嘴裡不停地說著感謝的話。路過設計部時，老人忽然停下腳步，對著圍觀的同事們說：“你們公司藏著塊好料子，可得好好打磨，彆浪費了。”
同事們紛紛點頭，看向蘇晚工作室的目光裡，再沒有了當初的懷疑，隻剩下敬佩和羨慕。
蘇晚站在窗前，看著顧老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手裡還緊緊攥著那本《繡譜》。書頁裡夾著一張泛黃的照片，是年輕時的顧老和幾位老繡娘的合影，背景是白牆黛瓦的蘇州小巷。
“蘇姐，顧老也太看重你了吧！”李娜激動地說，“連《繡譜》都給你了，這可是國寶級的東西啊！”
蘇晚翻開書，一行娟秀的小楷映入眼簾：“針有法，線有魂，布有靈，三者合一，方為繡。”她忽然想起顧老說的話，每一針都要紮實，每一線都要有魂。
“雲境”係列的最後一件樣衣還掛在衣架上，她拿起針線，指尖比剛才更穩了。那些曾經困擾她的謠言，那些明裡暗裡的質疑，在顧老的肯定麵前，忽然變得像塵埃一樣輕。
傍晚時分，她給顧老發了條短信：“謝謝您的書和機會，我一定會好好學。”
很快收到回複，隻有八個字：“用心做，我等著看。”
蘇晚將短信反複看了幾遍，然後打開手機相冊，裡麵是她剛才拍下的“雲境”係列細節圖。她選了一張雲紋刺繡的特寫，發給了陸時硯，附言：“顧老說，針腳要紮實。”
陸時硯的回複還是那麼簡潔：“他說得對。”後麵跟著一個少見的笑臉表情。
蘇晚看著那個笑臉，忽然笑了。窗外的夕陽將天空染成橘紅色，透過窗戶灑在“雲境”係列的樣衣上，像給那些流動的雲紋鍍上了一層金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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