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金線的光澤,怕是隻有宮裡的繡娘見過。”沈婆婆拄著拐杖走過來,渾濁的眼睛裡閃著讚歎,“小陸總送來的這批‘雨絲金’,是用真金箔纏的絲線,遇光會變顏色呢。”
蘇晚指尖的金線在光下輕輕轉動,果然從赤金變成了暖橙,像流動的霞光。她想起陸時硯昨晚接過桂花書簽時的眼神,心裡像被什麼東西輕輕撓了一下,有些發癢。
“他就是太客氣了。”蘇晚低下頭,掩飾眼底的暖意,針尖穿過布料,留下細密的針腳。
“客氣?”沈婆婆笑了,露出沒剩幾顆牙的牙床,“老婆子活了七十歲,還沒見過哪個大老板會親自盯著金線的撚度。他啊,是把你的事放在心尖上了。”
蘇晚的臉頰發燙,剛想反駁,手機忽然響了。是醫院打來的,說母親的複查結果很好,再過兩個月就能出院了。她握著手機的手指微微收緊,眼眶瞬間熱了——這一切,都要謝謝那個總是把關心藏在細節裡的人。
從繡坊出來時,霧已經散了。巷口停著輛熟悉的黑色轎車,陸時硯倚在車邊,穿著件淺灰色的羊絨衫,手裡拿著個牛皮紙文件袋。看到她,他眼底漾開一層淺淺的笑意,像被陽光融化的薄冰。
“剛從醫院過來?”他問。
“嗯,”蘇晚點頭,難掩語氣裡的輕快,“醫生說我媽恢複得很好。”
“那就好。”他把文件袋遞給她,“這是陸氏年會的禮服合同,你看看。”
蘇晚翻開文件袋,裡麵的合同條款簡單明了,設計費一欄的數字被紅筆圈了出來,後麵跟著一行小字:“可抵扣前期借款”。她的心猛地一跳,抬頭看向陸時硯,他正望著她,嘴角噙著一抹淺淡的笑意。
“這是……”
“沈婆婆說,你為了趕工,每天隻睡四個小時。”他打斷她,語氣裡帶著不易察覺的心疼,“與其算著每月五千的還款,不如把精力放在設計上。”他頓了頓,目光落在她泛紅的耳垂上,聲音放輕了些,“用設計稿抵,不算委屈你,也不算委屈我的錢,對嗎?”
蘇晚捏著合同的手指微微顫抖。她知道這是最體麵的方式,既維護了她的原則,又給了她台階——他總是這樣,把所有尖銳的棱角都磨平了,才遞到她麵前。
“可是……”
“沒有可是。”他的輕笑像落在湖麵的雨絲,溫柔卻帶著力量,“你繡的鳳凰圖,比任何借條都值錢。我母親要是看到了,定會說這是最好的‘抵押物’。”
提到他母親,蘇晚忽然說不出拒絕的話了。她想起墓碑前那張溫柔的照片,想起老房子裡那些精致的繡品,忽然明白陸時硯為什麼對傳統刺繡如此執著——那是他與母親之間最珍貴的聯結,而他願意把這份聯結分享給她,本身就是莫大的信任。
“合同我會簽。”蘇晚抬起頭,目光清澈而堅定,“但設計費要按市場價算,不能多也不能少。這是我的原則。”
陸時硯看著她較真的樣子,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這笑聲和他平時清冷的模樣截然不同,帶著點縱容,又有點無奈,像在看一隻固執卻可愛的小獸。“好,按市場價算。”他伸出手,指尖輕輕碰了碰她鬢角的碎發,動作自然得仿佛做過千百次,“那現在,是不是可以請‘蘇設計師’去吃頓早餐?就當是……預付的定金。”
蘇晚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臉頰燙得能煎雞蛋。“附近有家豆漿鋪,味道很好。”她轉身就走,不敢看他眼裡的笑意。
陸時硯看著她略顯倉促的背影,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她總是這樣,一邊豎起防備的刺,一邊又會在不經意間露出柔軟的肚皮。他緩步跟在後麵,看著她紮在腦後的馬尾辮輕輕晃動,像隻受驚的小鹿。
豆漿鋪是家老字號,木桌木凳都磨得發亮。陸時硯要了兩碗甜豆漿,四個茶葉蛋,還有一碟剛出鍋的蔥油餅。蘇晚咬了一口蔥油餅,酥脆的外皮掉了一地碎屑,她慌忙用手去接,卻被燙得指尖亂跳。
“慢點吃。”陸時硯遞過紙巾,指尖不經意間碰到她的手背,兩人都頓了一下。他的指尖帶著咖啡的微苦氣息,她的指腹則留著金線的微涼,像兩股不同的溪流,在這一刻輕輕交彙。
“合同裡說,禮服要融入傳統盤金繡?”蘇晚趕緊岔開話題,拿起豆漿喝了一大口,滾燙的液體滑過喉嚨,卻壓不住心底的悸動。
“嗯,”陸時硯點頭,“我母親以前總說,盤金繡有骨,絲線有魂。年會想做個‘非遺傳承’的主題,你的設計剛好合適。”他看著她,“當然,主要是因為……你的手藝最好。”
直白的稱讚讓蘇晚的耳朵更紅了。她低下頭,假裝研究茶葉蛋,卻聽見他忽然說:“其實,還有個私心。”
“什麼?”
“想讓更多人看到你的繡活。”他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你的才華,不該隻藏在巷子裡的繡坊裡。”
蘇晚猛地抬頭,撞進他深邃的眼眸裡。那裡沒有同情,沒有施舍,隻有純粹的欣賞,像在說一件理所當然的事。她忽然想起顧老說過的話:“真正的尊重,是讓對方的光芒被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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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他一直都懂。
“吃完早飯,去工作室看看?”陸時硯拿起最後一塊蔥油餅,遞到她麵前,“想看看你設計的禮服細節。”
“好。”蘇晚接過蔥油餅,指尖的溫度仿佛還殘留著他的觸碰,暖得讓人心慌。
工作室裡,李娜正在整理麵料樣卡,看到陸時硯進來,驚訝得差點把手裡的卡冊掉在地上。“陸、陸總?”
“不用管我,你們忙。”陸時硯的目光落在工作台的設計稿上,隨手拿起一支鉛筆,在鳳凰的尾羽處輕輕畫了道弧線,“這裡可以再加三層漸變,從金到紅,像涅盤時的火焰。”
蘇晚湊過去看,心臟忽然漏跳了一拍——他畫的弧度,和她昨晚在夢裡構思的一模一樣。
“你怎麼知道……”
“猜的。”他放下鉛筆,轉身時不小心碰到了旁邊的線軸,金線嘩啦啦散了一地,纏上了他的皮鞋。他微微蹙眉,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傳聞中連指紋都不沾的陸總,此刻正被一團金線困得狼狽。
蘇晚忍不住笑了,蹲下身去撿金線。他也跟著蹲下來,指尖不小心壓住了她的手背,兩人同時停下動作。空氣中彌漫著金線特有的金屬氣息,混著他身上的雪鬆香,形成一種奇異的暖意。
“我來吧。”蘇晚的聲音細若蚊吟,抽回手時,指尖不小心蹭過他的手腕,像有微弱的電流竄過。
陸時硯看著她低頭撿線的樣子,陽光落在她纖長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陰影,像停著兩隻振翅欲飛的蝶。他忽然覺得,被這團金線困住,也不是什麼壞事。
“對了,”蘇晚把金線纏回軸上,忽然想起什麼,“下周沈婆婆的繡坊有媒體采訪,你要不要來?”
“我?”
“嗯,”她點頭,眼神亮晶晶的,“你幫了繡坊那麼多,也該讓大家知道,有人在真正關心這些老手藝。”
陸時硯看著她眼裡的光,忽然輕笑出聲:“好啊。”他頓了頓,補充道,“不過,得算在‘設計抵債’的附加條款裡——算是免費出鏡。”
蘇晚被他逗笑了,眼角的弧度像新月:“那我可占便宜了。”
“不虧。”他看著她,目光溫柔得像浸在水裡的玉,“能看你繡鳳凰,怎麼都不虧。”
窗外的陽光正好,透過百葉窗在地板上投下長短不一的光影,像架著一架無聲的琴。金線在蘇晚的指尖流轉,漸漸織成鳳凰的尾羽,而陸時硯站在一旁,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她的側臉,仿佛要將這畫麵,連同空氣中浮動的金線光澤,一起刻進心裡。
他知道,蘇晚築起的那道防線,正在被這些細碎的瞬間一點點融化。而他有的是耐心,等她願意放下所有防備,坦然接受這份藏在設計稿裡的情意。
畢竟,用設計稿抵的,從來都不隻是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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