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轎車停在陸家老宅門前的青石板路上時，蘇晚的指尖已經把手提袋的帶子攥出了一道白痕。
車窗外，兩扇朱紅大門上的銅環泛著舊光，門兩側的石獅子威嚴矗立，院牆裡的香樟樹探出枝椏，葉子在風裡沙沙響，像無數雙眼睛在悄悄打量。她深吸一口氣，薄荷糖的清涼從喉嚨滑到胃裡，卻壓不住胸口的怦怦直跳——這就是陸時硯從小長大的地方，莊重得讓人心生敬畏。
“彆怕，我跟你一起進去。”陳瑤先下車，繞到副駕旁幫她開車門，手指悄悄捏了捏她的手腕，“記住攻略，聊織錦，不卑不亢，我和秦峰在外麵等你，有事隨時發消息。”
秦峰也走過來，手裡拎著一個備用的手提袋：“陸總交代了，要是裡麵人多，您覺得悶，就說出來透透氣，我給您準備了冰鎮檸檬水。”
蘇晚點點頭，目光越過他們，看到正廳門口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陸時硯穿著深灰色西裝，袖口挽到小臂，正朝她這邊看。他的眼神很溫和，像之前在小鎮山洪裡找到她時那樣，帶著讓人安心的力量。
“我過去了。”蘇晚推開車門，旗袍下擺輕輕掃過車門框，她下意識地拽了拽，確保銀線海棠紋沒有褶皺。剛走兩步，陸時硯就迎了上來，自然地接過她手裡的手提袋，指尖碰到她的手背，溫溫的：“緊張嗎？”
“有一點。”蘇晚誠實地點頭，眼睛盯著他的領帶——那是她上次幫他選的深藍色，上麵有細小的暗紋，和她的旗袍顏色很搭。
陸時硯笑了，伸手幫她拂掉頭發上沾的一片香樟葉：“進去吧，爺爺在茶室等你，他剛才還問了三次‘小晚到了沒’。”
他的話像顆定心丸，蘇晚跟著他走進大門，穿過鋪著青石板的庭院。院子裡種著幾株老茶花，花瓣是深粉色的，讓她想起在小鎮見過的那棵百年茶樹，緊張感又散了點。
“那是爺爺年輕時種的茶花。”陸時硯注意到她的目光，輕聲介紹，“每年這個時候開得最豔，他常說‘茶花要養得久才香，人也要處得久才知好壞’。”
蘇晚心裡一動——爺爺這話，是不是在暗示他不會隻看表麵，會慢慢了解她？她摸了摸口袋裡的香包，薰衣草的淡香飄進鼻腔，腳步也穩了些。
穿過雕花木廊，正廳裡傳來親戚們的說話聲，有男有女，夾雜著茶杯碰撞的清脆聲響。陸時硯握緊了她的手，低聲說：“要是有人問你不好回答的問題，就看我，我來接話。”
蘇晚剛點頭，就看到一個穿著米色旗袍的女人從正廳走出來，是陸時硯的表嫂。表嫂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目光落在她的旗袍上，笑著說：“這位就是蘇小姐吧？這旗袍真好看，是哪個牌子的？我上次在國外專櫃都沒見過。”
蘇晚想起陳瑤攻略裡的應對，笑著回答：“謝謝表嫂，這不是牌子貨，是我自己設計的，用的是小鎮老藝人織的錦，上麵的海棠紋也是我親手繡的。您要是喜歡，下次我可以帶您去小鎮看看織錦過程，老藝人們的手藝可好了。”
她說得自然，既展示了自己的才華，又沒顯得炫耀。表嫂愣了一下，隨即笑著點頭：“原來蘇小姐還會設計？真厲害，快進去吧，大家都在等你們呢。”
陸時硯看了蘇晚一眼，眼底滿是讚許。兩人走進正廳，裡麵坐著七八位親戚，目光瞬間都聚焦在蘇晚身上。有好奇的，有審視的，還有幾位長輩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
“小晚來了？”坐在主位旁的三姑婆先開口，她穿著絳紅色的毛衣，手裡端著一個青花瓷杯，“快過來坐，時硯這孩子，藏了這麼好的姑娘，到現在才帶回來。”
蘇晚跟著陸時硯走到三姑婆旁邊的座位坐下，剛想開口打招呼，就聽到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喲，這就是蘇小姐啊？我還以為是多厲害的人物，原來穿的是自己做的衣服，沒見過什麼大牌子吧？”
說話的是陸明哲的妻子，她穿著一身名牌套裝，手裡拎著限量款的包，眼神裡滿是輕蔑。蘇晚的指尖頓了頓，剛想開口，陸時硯先接過話：“李嬸，蘇晚的設計比那些大牌子有心意多了，她的‘傳承係列’剛開展就賣斷貨，連顧老都稱讚她‘把老手藝做出了新花樣’，您要是感興趣，我可以讓她給您看設計稿。”
陸明哲的妻子臉色一僵，沒再說話。三姑婆打圓場：“好了好了，彆說這些了，小晚啊，你爸媽是做什麼的？家裡還有什麼人啊？”
蘇晚又想起攻略，笑著回答：“我媽媽以前是老師，現在身體好了，也幫我整理織錦資料；我爸爸之前做生意遇到點困難，現在也在慢慢好轉，謝謝您關心。”
她沒提父親破產的窘迫，隻說“慢慢好轉”，既誠實又保留了體麵，還自然引到了織錦上。三姑婆點點頭：“這樣啊，你媽媽是老師，難怪你這麼有才華，知書達理的。”
就在這時，管家走過來，對陸時硯和蘇晚說：“先生讓我請兩位去茶室，茶已經泡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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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時硯站起身，對親戚們說：“我們先去見爺爺，等下再陪大家聊天。”他伸手扶了蘇晚一把，兩人一起走出正廳，朝著茶室的方向走去。
離開正廳的喧鬨，蘇晚鬆了口氣，小聲對陸時硯說：“剛才謝謝你。”
“謝我什麼？”陸時硯捏了捏她的手，“你剛才回答得很好，比我預想的還從容。”
茶室的門虛掩著，裡麵傳來陸老爺子的聲音：“時硯，小晚來了嗎？讓她進來，我跟她聊聊織錦。”
蘇晚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旗袍領口，跟著陸時硯推開門——茶室裡，陸老爺子坐在藤椅上，麵前的茶桌上擺著一套老茶具，旁邊還放著那本她見過的織錦畫冊。
“爺爺。”陸時硯開口。
陸老爺子抬起頭，目光落在蘇晚身上，沒有之前親戚們的審視，反而帶著幾分期待：“小晚來了？快坐，嘗嘗我泡的明前龍井，看看跟你媽媽種的比，哪個更好喝。”
蘇晚心裡一暖，從手提袋裡拿出龍井罐，雙手遞過去：“爺爺，這是我媽媽種的茶樹采的明前龍井，您嘗嘗，要是喜歡，下次我再給您帶。”
陸老爺子接過茶罐，打開聞了聞，眼睛亮了：“好香！跟我年輕時喝的龍井一個味道，你媽媽也是懂茶的人啊。”
他一邊說，一邊示意蘇晚坐下，親手給她倒了杯茶：“嘗嘗我的茶，咱們邊喝邊聊，我聽說你在小鎮找到了老織錦藝人？他們的織機是哪種型號的？”
蘇晚接過茶杯，溫熱的觸感從指尖傳到心裡，緊張感徹底消失了。她看著陸老爺子期待的眼神，笑著開口：“爺爺，小鎮的老藝人用的是民國時期的木織機，比現在的機器慢，但織出來的錦更密，我還拍了照片，您要不要看看……”
茶室裡，茶香嫋嫋，織錦畫冊攤在桌上，一老一少聊得投機。陸時硯坐在旁邊，看著蘇晚眼裡的光，嘴角忍不住上揚——他就知道，她靠自己的才華，就能贏得爺爺的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