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濃稠時，那個傳出嬰兒啼哭的土痕突然塌陷。李亞楠的五指剛插入黑土，指縫就湧出粘稠如瀝青的液體。掌心觸及之處，土堆裡竟躺著個不足巴掌大的紫金繈褓，表麵纏滿了寫滿債文的臍帶。
這是...她的尾音在看清繈褓裡的事物時驟然上揚。
哪裡是什麼嬰孩——分明是尊雕刻著九個麵孔的青銅秤砣！秤砣底部伸出麥穗狀的根須，貪婪地吸食著她手腕滴落的血珠。根須每吸食一滴血，就有一張麵孔褪去青銅色，轉為鮮活的血肉質地。
鄭俊碩的青銅鐮刀突然劇烈震顫，刀柄處的九穗紋絡先後亮起。當阿蠻對應的獠牙穗紋發光時，秤砣上那張與她相似的麵孔突然睜開眼睛，瞳孔裡轉動著微型契約齒輪。
孽息砣。通天閣主倒退時踩碎了塊狀若胎盤的黑土，它把孩子們的命格重量具現化了...
話音未落，九張麵孔同時張口發出啼哭。聲波震碎了繈褓，露出底部嵌著的透明晶體——內部封存著九粒正在發芽的麥種，每粒都纏繞著不同色彩的命線。
那些是...小五捂住突然劇痛的丹田，我們的本命道種？
李亞楠突然撕下半截衣袖裹住秤砣。布料觸碰到青銅表麵的刹那，絲線自動編織成九宮格式的網兜，每個格子都對應著一張麵孔。第三格收攏時，秤砣上代表墨點胎的臉突然凝固，從嘴角爬出條蜈蚣狀的墨漬。
彆碰它！鄭俊碩的鐮刀橫檔在李亞楠腕前，債砣在解析紡織法則...
已然遲了。墨漬蜈蚣順網兜爬上李亞楠的小臂，沿途留下發光的契約文字。她的皮膚頓時透明化，顯露出血管裡流淌的不是血液，而是混著金絲的麥漿！
麥殼胎突然展翅撲向秤砣。殘缺胎翼掠過青銅麵孔時，翼尖羽毛脫落，在空中化作帶著焦糊味的火星。火星附著在秤砣底部，燒灼出九個針眼大小的孔洞。
啵——
輕微的爆破音中，孔洞裡探出晶瑩的根須。每根須尖都頂著滴濃縮的露水，露水裡沉浮著微縮版的農具：阿蠻對應的是釘耙，小八那滴裡轉著碾盤。
鄭俊碩突然單膝跪地，用鐮刀在土壤劃出環形溝壑。當第九道弧線完成時，溝壑裡滲出青銅色的液體，眨眼間凝結成微型祭壇。祭壇中央的凹槽，與秤砣底部嚴絲合縫。
自古稱糧需祭台。他將秤砣放入凹槽，今日我們祭...
秤砣突然下沉三寸！祭壇發出不堪重負的碎裂聲，裂紋中竄出九種顏色的火焰。阿蠻的那簇火裡時不時顯出獠牙形狀，小五的火焰則持續不斷地組成殘缺算盤。
通天閣主拋出的龜甲剛觸碰到彩色火焰，立刻熔化成琉璃狀的液體。液體在地麵蔓延，逐漸顯出模糊的預言圖景：九個孩子站在無邊的麥田裡，每人腳下都踩著與自己容貌相同的稻靈妖屍體。
反噬預兆...老頭話音未落，秤砣已沉到僅露出一角的地步。凹槽邊緣開始增生肉瘤狀的組織，每個肉瘤表麵都浮現著孩子哭泣的臉。
李亞楠染血的衣袖突然無風自動。布片邊緣脫離的絲線鑽入祭壇裂縫，在每個肉瘤上都繡出金色的麥穗紋。當第九個紋路完成時，肉瘤集體炸裂，噴出的不是膿血而是混著麥殼的金色霧氣。
霧氣在空中凝結成傾斜的天平影像。鄭俊碩那端高高翹起，而壓下的九童端竟坐著個模糊的婦人虛影——她的腹部透明可見，裡麵蜷縮著個青銅色的胎兒。
穰災母體...鄭俊碩的鐮刀橫在自己脖頸前，果然留了後手。
刀鋒劃破皮膚的瞬間，流出的不是血而是散發著麥香的漿液。漿液滴落在祭壇上，裂縫中立刻竄出九株嫩芽，眨眼間長成掛著彩色麥穗的植株。
最奇異的是，每株麥穗的排列方式都對應著一個孩子的五官特征。阿蠻的麥穗如犬齒交錯，小八的則形成螺旋狀的吞噬紋。
秤砣突然發出震耳欲聾的嗡鳴。隨著聲波震蕩，九株麥穗同時脫落，在空中聚合成九棱鏡。鏡麵反射的光芒聚焦在祭壇中央，竟燒灼出個不斷旋轉的契約旋渦！
旋渦中心緩緩升起個青銅祭瓶，瓶身密密麻麻刻滿了借貸條款。當瓶塞自動彈開時，噴湧而出的不是液體，而是九個拴著鎖鏈的稻草人偶。
替身偶！小六的算盤胎劇烈震顫，上麵有我們的...
人偶脖頸的鎖鏈突然繃直，齊齊指向各自對應的孩子。鄭俊碩的青銅鐮刀急速旋轉成風車狀，斬向最近的鎖鏈。火花四濺中，鎖鏈表麵僅出現發絲細的劃痕。
李亞楠突然扯斷三根白發。發絲入土即長，化作荊棘藤纏向人偶。藤蔓刺入稻草的刹那，九個孩子的眉心同時裂開細縫，滲出帶著麥香的鮮血。
形勢危急之際，祭壇底部傳來悶雷般的震動。那尊陷入大半的秤砣突然自行上升，青銅表麵浮現出血管般的紋路。當它完全脫離凹槽時，底部赫然連接著團搏動的紅色肉團！
債胎核心...通天閣主的胡子被氣流扯得筆直，它在孕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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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俊碩突然將自己手掌按在肉團上。掌心接觸的瞬間，無數金色根須從他傷口鑽出，紮進那團顫動的血肉。根須蠕動間，肉團表麵快速閃過九個孩子的成長片段——最後定格在他們揮動鐮刀自刎的血腥畫麵上。
未來契約。鄭俊碩的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它以子女的命格為壤，培育收割日的果實。
李亞楠的白發突然集體揚起。發梢燃燒的金色火焰在空中繪出繁複的穰災符文，每個筆畫都由微縮的麥穗組成。當符文落在紅色肉團上時，那些恐怖的未來畫麵開始逆流變化。
秤砣劇烈震顫著想要掙脫，中央的晶體突然自行碎裂。九粒道種發芽長出的不是嫩苗，而是九柄細小的彩色鐮刀。刀尖同時刺入肉團，從內部開始瘋狂絞碎契約結構。
肉團爆裂時飛濺的液體在半空凝固，變成張半透明的契約書。文本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重寫——原定的子償父債條款正在扭曲成父解子厄的新約。
鄭俊碩突然奪過李亞楠頭上彆著的銅簪，劃破自己的眉心。金色神血濺落在契約上，將那些改寫中的文字統統染成青銅色。新生的條款開始環繞著九柄小鐮刀旋轉，每轉一圈都有鎖鏈斷裂的聲音傳來。
秤砣終於徹底碎裂。九張青銅麵孔飛出，分彆融入孩子們手中的小鐮刀。阿蠻的齒鐮表麵頓時浮現出咆哮的獸紋，小七的藥鐮則滲出清香的汁液。
震動並未停止。祭壇底部傳來汩汩水聲，裂開的縫隙中湧出黑如原油的液體。液體表麵浮著層彩虹色的薄膜，薄膜下隱約可見無數遊動的小蝌蚪狀生物。
黑乳...通天閣主的聲音因敬畏而變形，傳說中哺育穰災始祖的...
鄭俊碩的鐮刀突然插入黑乳中。刀身如同渴極的莊稼般瘋狂吸收液體，青銅色的表麵逐漸浮現出暗紅斑紋。當最後滴黑乳被吸收時，刀尖突然滴落九粒珍珠般的結晶。
結晶精準落入九個孩子口中。他們的瞳孔頓時變成麥穗的形狀，皮膚表麵流轉著青銅光澤的契約文字——但這次不再是束縛，而是某種古老的守護印記。
李亞楠突然按住心口跪倒在地。她眉心那朵半開的金蓮徹底綻放，蓮心飛出九顆蓮子，投入祭壇裂縫。蓮子落處生出九朵青銅蓮，每朵蓮花中央都托著枚晶瑩剔透的露珠。
露珠裡沉浮著的，赫然是當初被秤砣吸收的九粒本命道種！
黑土地開始劇烈震顫。祭壇周邊突然隆起九道環形土牆，每道牆的內壁都布滿蠕動的根須。當最內層的牆閉合為穹頂時，上空突然裂開道金色縫隙。
溫暖的晨光如蜂蜜般傾瀉而下，正好照在中央的黑土痕上。濕潤的土堆微微拱起，這次傳出的不再是嬰兒啼哭，而是類似鐮刀破風的清越嗡鳴。
李亞楠的白發無風自動。當第一縷晨光撫過發梢時，那些枯白的發絲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複黝黑。而新生的黑發末端——全都帶著細小的金色麥穗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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