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步履雖艱道心愈堅
時光在忘塵觀中靜靜流淌,窗外雪落雪融,悄然間,山中寒氣漸褪,竟隱隱有了一絲大地回春的暖意。不知是虛竹以無上修為影響了此地方圓的氣候,還是天山雪線之上,本就有著不同於山下的季節變幻。
這一日,虛竹再次為甄誌丙渡功完畢後,並未如往常般直接離去,而是負手立於榻前,淡淡道:“你體內那道種,根基已固,生機內蘊,足以支撐些許消耗。今日,便試試能否下地行走吧。”
甄誌丙聞言,心臟猛地一跳。下地行走!這四個字對他而言,曾是那般遙不可及。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激動與一絲忐忑,鄭重地點了點頭:“是,前輩。”
影十三早已候在一旁,聞言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攙扶住甄誌丙的手臂。
甄誌丙凝神靜氣,意念沉入丹田深處,小心翼翼地催動那縷已壯大至發絲粗細、翠綠欲滴的乙木真氣種子。真氣緩緩流出,雖微弱,卻帶著堅韌的生機,沿著那些初步修複、依舊脆弱的經脈,流向雙腿。
一股酸麻脹痛的感覺瞬間傳來,仿佛千萬根細針在刺紮,又像是久未使用的機括重新運轉,充滿了滯澀與不適。他的額頭瞬間滲出細密的汗珠,嘴唇也微微發白。
但他沒有放棄,咬緊牙關,憑借著頑強的意誌,將那股微弱的真氣持續灌注。
在影十三的攙扶下,他一點點,一點點地挪動身體,將雙腿垂落榻沿。當雙腳觸及冰冷地麵時,那真實的觸感讓他幾乎落下淚來。
他雙手撐住影十三的手臂,嘗試著站起。
“哢嚓……”細微的、幾不可聞的聲響從體內傳出,那是骨骼與肌腱承受重量時發出的呻吟。劇烈的酸軟感如同潮水般湧來,讓他雙腿一軟,險些栽倒。
“道長!”影十三急忙加大力道,穩穩扶住。
“無妨……”甄誌丙喘息著,聲音帶著顫抖,眼神卻異常明亮。他再次催動乙木真氣,感受著那生機流轉過處,酸軟之感稍減。他調整呼吸,如同初學走路的嬰孩,將所有心神都集中在控製這具“陌生”的身體上。
一步,兩步……
他走得極慢,每一步都需耗費巨大的精神和體力,身形搖晃,步履蹣跚。從床榻到靜室門口,不過短短數丈距離,他卻走了足足一炷香的時間,汗水已然浸濕了單薄的內衫。
然而,當他終於憑借自身之力雖有攙扶,但主要靠自身力量站立移動),顫抖著邁過那道門檻,感受到室外清冷而新鮮的空氣撲麵而來時,一種難以言喻的激動與成就感充斥胸膛。
他,甄誌丙,終於再次靠自己的力量,踏在了大地之上!
陽光透過稀疏的雲層,灑在院中未化的積雪上,反射出晶瑩的光芒。遠處雪山連綿,天地浩渺。這一切,在他臥榻不起的日子裡,都隻是窗外的風景,而此刻,他終於再次身處其中。
虛竹靜靜地看著他,目光中帶著一絲讚許。能於道基崩毀後如此短的時間內重新站起,此子心性之堅韌,確實遠超常人。
“很好。”虛竹緩緩開口,“既已能行,便算是過了最艱難的一關。日後需循序漸進,不可操之過急。每日行走時間,由短漸長,以不引動舊傷為度。”
“晚輩明白。”甄誌丙在影十三的攙扶下,對著虛竹深深一揖。
自這天起,甄誌丙的恢複進入了新的階段。
他每日除了固定的感悟、引導乙木真氣溫養道種之外,多了“行走”這一項功課。最初隻能在靜室內緩慢踱步,後來漸漸能走到院中,倚著廊柱看看雪山蒼鬆。
行走之餘,虛竹見他悟性不俗,心性也經此大難磨練得更為沉靜,便又傳了他一些靈鷲宮的醫術精要。這些醫術並非尋常湯藥方劑,更多涉及經脈、氣血、乃至一些精微至極的調理法門,其中許多理念,在甄誌丙看來,堪稱匪夷所思。
尤其是當他看到典籍中關於“換眼續接”之術的記載時,心中更是震撼難言。在此世科技條件下,如何解決血型匹配?如何對接那細若遊絲的血管與神經?他忍不住將此疑問向虛竹提出。
虛竹聞言,略感訝異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沒想到他會關注如此偏門且艱難的醫術,沉吟片刻後解釋道:“萬物稟氣而生,氣血雖有差異,然其本源相通。靈鷲宮之法,重在以內息真氣溫養調和,使異體相合,而非強求其完全相同。至於血管神經,需以特殊法門,輔以極致精微的真氣操控,刺激其自行接續生長,如同老農嫁接花木,取其生機相通之理。此法非一日之功,對內息、眼力、心性要求極高,且成功率亦非百分之百,即便當年童姥師尊,亦慎用此術。”
甄誌丙聽得心馳神往,又覺艱深晦澀,知其原理玄奧,遠非自己此刻所能企及。但他仍將這些知識牢牢記住,對靈鷲宮醫術的博大精深有了更深的敬畏。
虛竹傳他醫術時,也曾言明:“醫道亦是大道,關乎生機造化。你身負乙木長生之機,與此道有緣。這些典籍,你且研習,若能領悟其中八成精要,或許……靈鷲宮其他一些塵封的傳承,你也有了接觸的資格。”話語中,帶著一絲考驗的意味。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甄誌丙深知這是機緣,更是責任,學習得愈發認真。
期間,他也與虛竹有過幾次交談,不再局限於武學道法,偶爾也會問及一些天龍時代的軼事,或是對天下大勢的看法。虛竹往往言簡意賅,卻總能發人深省。對於天下大勢,他看得更為超然,言道:“興衰更替,乃是天數。然俠義之心,濟世之念,無論何時,皆不應泯滅。”
近一月後,甄誌丙已能無需影十三攙扶,自行在院中緩慢行走小半個時辰。他停在院中那株似乎永遠青翠的古鬆下,感受著體內那已茁壯了不少的乙木真氣,心中去意漸生。
他知道,忘塵觀雖好,虛竹前輩雖善,但他終究不能一直在此避難。他的道,他的路,在外麵那廣闊而危險的世界裡。靈鷲宮後山的藥園,必須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