診斷書給的時間，還有二十九天。
手續辦的很快，第二天的上午就辦完了。
餘山隨手將綠本放在車裡的儲物格，有幾分生疏的將車開了出來，停在了一處空地。
他看了看車裡的內飾，方向盤的磨損和座椅不起眼的汙漬，還有發動機微微的抖動，開了空調後的嗡嗡聲，都告訴他這輛車已經不年輕了，或許就像他一樣。
打了一盆水，無事的餘山叼著煙，一點點的將這輛車擦洗。
記得當年畢業的時候，他就很喜歡這款車，心心念念的想要攢錢買一輛，可是後來，彩禮，結婚，買房，賣房，妻子出國，一件件事讓他的夢一點點的磨滅。
更多的是他偶爾在視頻軟件上搜索這輛車，看彆人曬車的視頻。
而如今，這個夢想也算是用另一種方式實現了。
煙，在不知不覺中燃儘，胸口的一陣鈍痛讓他不由的停下了手中擦拭的動作，緊接著便是一陣劇烈的咳嗽，撕心裂肺，似乎要將肺咳出來一般，終於在一口鮮血後得以喘息。
“永恒的春天若有幾分可能，就讓我耗儘一生頑固的等，縱然到山窮水儘的一天，閉上眼不會有一點埋怨，甜美的誓言若能幾句實現，就值得耗儘一生頑固的等.......”
《春天》的鈴聲在響，而餘山看著手機上那個熟悉的號碼，抿了抿嘴，努力的平複著胸口的急促，在讓自己的聲音儘可能的恢複正常後，才按下了接聽鍵。
“喂，春鈴”
“餘山，不是早告訴你不要叫我春鈴了嗎？這個名字難聽死了，我現在叫沈忘川，哎呀，被你打亂思緒了，又多花了一塊電話費，你發財了嗎？餘山，怎麼突然給我彙來一百多萬，我告訴你，發財了可不要瞞著我，”電話那邊沈春玲，哦不，沈忘川的聲音不斷的回蕩，讓餘山有片刻的失神。
她似乎中氣很足，似乎很有活力，隻是對麵似乎有些雜亂，偶爾有笑聲響起。
“沒有發財，我把診所賣了，連帶著門麵房，所以一次給你打過去了，”餘山忽然開口說道。
電話那頭一瞬間沉默，過了片刻後，沈忘川高了一個度的聲音才響起：“餘山！你怎麼回事，這麼大的事怎麼不和我商量！賣了診所你靠什麼生活？我們母子靠什麼生活？”
“我想.......”餘山剛要開口。
“你想來找我們？餘山，你在想什麼呢！這裡的物價多貴你知道嗎？憑你的本科學曆，在英國怎麼生活？開診所嗎？光是資質你都審核不過！”沈忘川的聲音不斷的響起，讓餘山的腦仁感覺嗡嗡的。
片刻後，似乎感覺到自己的語氣太過堅硬，沈忘川努力用平緩的安慰的語氣又道：“我知道你想我們，我們也想你啊，可是現實不能兩全，你就為了我們，再堅持幾年，等我這邊畫展開了，安穩下來了，我會接你過來，咱們一家團聚，到時候你就不用這麼累了，好嗎？”
“孩子們呢？”餘山忽然覺得很累，有氣無力的問道。
“他們，他們在和馬丁玩遊戲呢，我讓他們和你說話，”沈忘川說道。
“我們在和馬丁叔叔玩遊戲，顧不上和你說話啦！馬丁叔叔玩遊戲很厲害的！分心我們就要輸啦！你好好賺錢，我們在這邊過得很好，馬丁叔叔也對我們很好！”兩個孩子的聲音從聽筒不太清晰的傳來，似乎隻是隔空喊話，並未拿起手機，讓餘山的心愈發的疲憊。
“餘山，我們都很好，你不要多想，我會儘快安頓下來然後接你過來，至於你的診所，我覺得......”沈忘川的聲音似乎帶著幾分愧疚，語氣出乎意料的溫柔了些，卻還提起了診所。
“我明白，房價要跌了，所以我賣了，過段時間我租一間商鋪再開業，”餘山輕聲說道，說到最後一陣咳嗽聲不由自主的出現。
“這才對，餘山你再辛苦一段時間，我在這邊也不輕鬆，每天帶孩子，忙事業，並不比你輕鬆，那就這樣吧，話費很貴，以後有事聯係，”沈忘川似乎放心了，最後安頓掛了電話。
電話的忙音，還有餘山不斷的咳嗽聲，在黃昏下仿佛是一曲終末的交響樂。
他顫抖著忍著咳嗽從衣兜裡掏出了藥，顧不得喝水就這樣咽了下去，或許是掏的太急，一張確診單從口袋掉落。
“小細胞肺癌晚期”
藥效很快起作用，咳嗽也終於緩解，餘山彎下腰將確診單拿了起來，上麵的存活期一個月的字眼，讓他的呼吸微微急促了幾分。
一個月的時間，或許到了下個月時候，沈忘川也不會打電話來了吧，畢竟一百二十萬，也夠她用一陣子了。
餘山自嘲的笑了笑，他想起了方才孩子們叫的名字，很大眾化的英文名，也是他經常聽到孩子們提起的，似乎對他們很好，也對沈忘川很好，聽說也是一名畫家。
或許.......
不過很快，他壓下了心中的酸澀，他隨手看了眼確診單，最後似乎釋然了一般，將它揉成了一團，塞進了口袋，不是不想扔，沒辦法，下次開止痛藥還需要這個。
落日的餘暉下，餘山仔細的擦著車，直到將車子擦的纖毫不染，路燈下車身上未處理的細微劃痕也一覽無餘，讓有些完美主義強迫症的餘山忍不住用手摳了摳，卻於事無補。
算了，本來就是二手車，哪來的那麼多的完美。
出租屋，在一處不起眼的城中村，一間單人間，不大，卻也乾淨素雅，足夠餘山在此休息。
並非他不想住診所，隻是那裡晚上實在太吵，門口有不少的烤串攤子，睡不好的話，也影響第二天的工作。
隨便對付了一口泡麵，餘山拿出手機，想打電話，可上麵除了幾個客戶的，便是沈春鈴的名字了，他是孤兒，父母在他十六歲的時候就意外離開了人世，這個世界，他孑然一身。
想了一會兒，拿出了紙筆，卻不知道從何動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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