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內,潔白的床單上,躺著一個形容枯槁的男人。
房間裡靜得能聽見他的呼吸聲,像漏了氣的皮球,每一聲都帶著顫音。
窗外的陽光照進來,落在他臉上,可那光像被過濾了似的,連他的睫毛都染不上溫度。
他就這樣躺著,像株被霜打了的向日葵,可莖稈還挺著,沒倒下。
青筋暴起的手臂上插著幾根輸液用的針管,餘山坐在病床邊,沉默地等待著男人的蘇醒。
他和周長安將寶爾送到了醫院,進行了一係列的檢查,結果令兩人麵麵相覷。
很難想象他是怎麼活下來的,全身性的炎症,已經擾亂了他各個臟器的正常運行。
腦袋裡還有兩枚彈片,導致他的雙眼失明,雙腿也已經癱瘓。
餘山問過醫生是否能夠康複,醫生給出的回答很悲觀,這個名叫寶爾的男人,並不僅僅是生病,更確切的來說,像是一台超負荷運作了很久的機器,身體的機能已經即將被榨乾。
餘山很難想象,究竟是怎樣的生活,能讓一個人的身體到達如此境地。
正當他沉思之際,寶爾眼皮下的眼球在灰翳後輕微滾動了一下,喉結艱難地滑動。
他似乎想說話,乾裂的嘴唇翕動著,卻隻發出一點氣音。
那隻沒插針管的手動了動,枯瘦的手指在潔白的床單上摸索,帶著一種盲人的不確定和急切。
“水……”一個嘶啞的音節終於擠了出來。
餘山立刻起身,用棉簽蘸了溫水,小心翼翼地濕潤他乾裂的唇。
冰涼的觸感讓寶爾微微一顫,摸索的手猛地抓住了餘山拿著棉簽的手腕。
那力氣出乎意料的大,像一把冰冷的鐵鉗,指節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
“誰?”寶爾的聲音帶著濃重的警惕和虛弱,深陷的眼窩“望”向餘山的方向,儘管那雙蒙翳的眼睛什麼也看不見。
“你來到了一個新的世界,我是這裡的守門人,餘山。”餘山輕聲說道。
“我已經死了嗎?”顯然,寶爾還有些不能理解什麼叫新的世界,下意識的以為自己已經死去。
餘山搖了搖頭,“你沒有死,隻是病得很重,你可以理解為這裡是另一個宇宙,而我是這個宇宙的管理者。”
男人沉默了,虛弱的身體顯然並不能支持他做太多的思考,隻能暫時籠統地接受了餘山這個答案。
“你能看得見嗎?”雖然醫生已經給了診斷,可是餘山還是想親口跟男人確認一下。
寶爾搖了搖頭。
他搖頭的動作牽動了頸部枯瘦的筋肉,像拉動一根生鏽的琴弦,發出微不可聞的咯吱聲。深陷的眼窩裡,那層灰翳似乎更濃重了,仿佛隔絕了所有光的塵埃。
餘山看著他那毫無焦距的“視線”,心頭沉甸甸的。
醫生的診斷在腦海裡回響:失明,癱瘓,身體像被徹底耗乾的油燈。
這絕不隻是疾病,更像是某種殘酷生存留下的烙印。
“醫生說你腦子裡有彈片,”餘山的聲音放得更緩,像是怕驚擾了什麼,“腿……也動不了,是嗎?”他斟酌著詞句,試圖讓這殘酷的現實顯得不那麼刺耳。
寶爾枯瘦的手指無意識地揪緊了身下的床單,指關節繃得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