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一個衣著光鮮,穿著鐵路製服大衣,戴著羊皮帽的男子正憤怒地揮動著他手中的鐵鍬。
他乘坐的火車同樣因為大雪和泥濘的道路無法行動。
他一邊鏟雪,一邊對身旁同樣衣著光鮮的女子抱怨道:“真是胡鬨,讓我來鏟雪,我可是領導,要是讓我去指揮一下這些工人們,我還可以勉強答應。”
說著,他把鐵鍬扔到了一旁,氣洶洶的看著忙碌的人們,仿佛自己的尊嚴受到了侮辱。
寶爾氣勢洶洶的走了過來,怒視著將鐵鍬扔到一旁的男子。
“大家都在勞動,你為什麼不勞動?”寶爾直視著男子的眼睛。
那人輕蔑的打量了一番寶爾的衣著,然後趾高氣昂的說道:“我是鐵路的工程師,可不是什麼雜工,而且我也與你這樣的普通工人無話可說,把你們的領導叫來。”
寶爾冷漠的看了他一眼。
“你要叫領導的話,這裡沒有,這裡有的隻是一群沒有身份高低貴賤區彆,為祖國建設奮鬥的人們。”寶爾淡淡的說道,眼中帶著鄙夷。
“而且我可以保證,如果你不乾活,我不會讓給你在火車票上簽字,你也永遠無法去往你想去的目的地。”寶爾繼續說道。
男子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
就在這時,一陣與這片工地格格不入的、帶著遲疑的清脆女聲,穿透了風雪的呼嘯,刺入了他的耳膜:
“保……寶爾?”
這個昵稱,像一枚埋藏在記憶深處的引信,突然被點燃。
寶爾的動作僵住了,他緩緩地、極其艱難地轉過身,仿佛脖頸的關節也生了鏽。
風雪迷蒙中,站著一個女人。
她穿著一件昂貴的、毛皮鑲邊的厚實大衣,領口露出一圈柔軟的白色絨毛,帽簷下是一張保養得極好的、熟悉而又陌生的臉。
是他的前女友,秋尼亞,她的靴子纖塵不染,與周圍汙濁的環境形成觸目驚心的對比。
她臉上寫滿了驚愕、難以置信,還有一種……一種寶爾無法立刻辨明的、混合著憐憫和疏離的神情。
時間仿佛凝固了。
寶爾看著她,看著這個曾與他分享過青春、愛情與幻想的女人。
此刻,他們之間隔著的,不僅僅是幾步路的距離,而是整個階級和選擇鑄成的鴻溝。
他渾身上下沾滿了泥漿,破衣爛衫,像一個野人;而她,整潔、優雅,屬於另一個溫暖、安逸的世界。
一股比西伯利亞寒風更刺骨的冷意,從寶爾的心底升起。
冬妮亞往前邁了一小步,小心翼翼地避開腳下的泥濘,她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寶爾……真的是你?我……我沒認出你來。你怎麼……成了這個樣子?”
她的目光掃過他襤褸的衣衫,他瘦削而疲憊的臉龐,他握著粗糙鐵鎬、布滿凍瘡和裂口的手。
那目光裡有關切,但更多的是一種置身事外的震驚,仿佛在觀看一個落入不幸境地的、遙遠的熟人。
寶爾挺直了脊背,儘管這個簡單的動作也耗費了他巨大的氣力。
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長期勞累和風吹日曬留下的堅硬線條。
他用那隻唯一能清晰視物的眼睛看著她,聲音沙啞而平靜,像結了冰的湖麵:
“我也沒想到會看見你是這麼……‘一副酸臭’的樣子。”他刻意用了這個字眼,像一塊石頭,投擲出去。
冬妮亞的臉一下子漲紅了,像是被這句話燙了一下。
他頓了頓,目光越過她,望向那片無邊無際的、需要被征服的荒野,一字一句地說:“你用不著擔心我的生活,我過得很好。但是你的生活,卻比我想象的要……糟得多。”
他沒有再看她,也沒有等待她的回應,仿佛隻是陳述一個再簡單不過的事實。
然後,他轉過身,重新舉起了那沉重的鐵鎬,用儘全身的力氣,狠狠地砸向那片堅硬的凍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