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進來,用點熱水擦擦。”阿椿側身讓孩子進來,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她轉身從灶上溫著的小鍋裡舀出半瓢熱水,兌進盆裡。
千熊丸聽話地蹲在土間,就著溫水搓洗凍僵的手。武藏依舊坐在原地,眉頭緊鎖,似乎在咀嚼著自己剛才那番話帶來的沉重,又像是在側耳傾聽著外麵的動靜。
突然,一陣密集而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如同夏日驟雨般敲打著町場冰冷的土地,中間還夾雜著鎧甲葉片摩擦的“哢嚓”聲和金屬撞擊的輕鳴。這聲音來得極快,瞬間打破了黃昏的寧靜,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肅殺之氣。
武藏瞳孔驟然收縮,幾乎是本能地,他像一頭被驚動的獵豹般彈身而起,一把抄起靠在牆邊的長刀!同時,他另一隻手迅捷無比地“噗”一聲吹熄了案上的油燈!小屋瞬間陷入黑暗。
“彆出聲!”他壓低聲音,對驚惶望過來的阿椿和千熊丸厲聲喝道。
黑暗中,三人屏息凝神。武藏悄無聲息地挪到唯一的窗戶旁,借著窗紙上破洞向外窺視。
隻見昏暗的暮色下,一隊約莫三十餘騎的精銳騎兵,正沿著町場中央的土路疾馳而過。隊伍前方,兩杆高大的“金瓢簞”馬印在寒風中獵獵作響,正是豐臣氏直臣大將的標誌!而在這對金瓢簞之後,赫然是一麵更加醒目的“二字金旗印”,旗上以濃墨寫著兩個氣勢磅礴的大字——“羽柴”!
騎兵們盔甲鮮明,刀槍映著天際最後一絲微光,散發出冷冽的寒意。為首一將,身披華麗的胴丸具足,外罩一件陣羽織,羽織上赫然印著鷹之羽的紋樣!他頭戴一頂造型猙獰的黒漆塗牛首形兜,麵具下的目光如電,掃過道路兩旁低矮的屋舍。
武藏死死盯著那鷹羽紋和牛首兜,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驚,下意識地喃喃低語:“淺野…彈正少弼幸長?他…他不是跟著他老爹淺野長政樣,在甲斐府中閉門不出嗎?怎麼…怎麼會打著羽柴中納言的旗印出現在這裡?還是全軍裝束…這架勢,怕是帶了不下六千兵馬…這是要連夜開赴前線?甲州征伐時,淺野家不是一直緊守門戶,未曾表態嗎?怎的如今……”
他的低語被一陣更近的腳步聲打斷。隻見隊伍後方,一騎輕裝騎士快速奔至那牛首兜大將馬側,低聲稟報了什麼。那大將——淺野幸長微微頷首。
就在這時,另一小隊約十人左右的騎馬武士,從町場的另一個方向輕馳而來,為首的騎士勒馬停在了淺野幸長的隊伍旁邊。此人未著沉重鎧甲,隻穿便於行動的肩衣袴,外罩陣羽織,腰佩雙刀,身形矯健。雖然光線昏暗,但武藏一眼就認出了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柳生新左衛門!
柳生端坐馬上,對著淺野幸長遙遙拱手,聲音清朗,在這寂靜的黃昏中格外清晰:“淺野大人一路辛苦!殿下已在澱城備下酒食,為大人接風洗塵。”
淺野幸長在牛首兜下微微還禮,聲音透過麵具顯得有些沉悶,卻帶著武將特有的鏗鏘之力:“有勞柳生頭前引路。幸長奉命而來,不敢耽擱,這便繼續趕路,早一刻抵達澱城,早一刻為殿下分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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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簡單交談幾句,柳生新左衛門便調轉馬頭,引領著淺野幸長的騎兵隊,毫不停留地穿過町場,馬蹄聲再次如雷鳴般響起,迅速遠去,隻留下滾滾煙塵和空氣中彌漫的淡淡土腥味與馬汗氣息。
直到那隊人馬徹底消失在暮色籠罩的道路儘頭,武藏才緩緩吐出一口憋了許久的濁氣,身體放鬆下來。他重新點燃油燈,昏黃的光線再次照亮了小屋。
阿椿驚魂未定地拉著千熊丸從角落裡走出來,臉色依舊蒼白。她看著武藏凝重的神色,忍不住小聲問道:“當…當家的,剛才那些是…?”
武藏沒有立刻回答,他走到窗邊,望著騎兵消失的方向,目光複雜。半晌,他才轉過身,臉上帶著一種混合著嘲諷和釋然的古怪表情,用下巴朝外麵努了努:
“喏,婆娘,看清楚了吧?”
阿椿茫然地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窗外隻有空蕩蕩的、被馬蹄踐踏得一片狼藉的土路。
武藏嗤笑一聲,語氣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直白:
“剛才過去的那隊人馬,打頭的,是如今羽柴中納言麾下響當當的大將,淺野彈正少弼幸長。”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阿椿那雙依舊困惑的眼睛上,一字一頓地,說出了那個讓她如遭雷擊的名字:
“而剛才…跟那位淺野大人說話,給他引路的那個年輕人…”
“就是柳生新左衛門。”
“——你那個‘麵皮薄、心腸軟’,還指望著能去攀點舊情的前夫。”
阿椿如同被一道閃電劈中,整個人僵在了原地,眼睛瞪得滾圓,嘴巴微張,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她腦海中一片空白,隻剩下武藏那句冰冷的話,和剛才驚鴻一瞥間,那個端坐馬上、與威風凜凜的大將從容交談、渾身散發著與記憶中那個落魄浪人截然不同的、難以言喻的威嚴與疏離感的年輕武士的身影。
千熊丸看著母親驟然失色的臉,怯生生地扯了扯她的衣角。
武藏不再看她,轉身抓起自己的長刀,重新盤腿坐下,閉上眼睛,仿佛剛才的一切都與他無關。隻有屋內那盞重新燃起的豆燈,火苗依舊不安地跳動著,映照著阿椿失魂落魄的臉,和這間重歸寂靜、卻已物是人非的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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