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長五年四月初七,江戶城本丸的晨霧裹著武藏灣的鹹腥,像塊浸了水的鉛塊,壓得議事廳的木柱都似在嗡鳴。秀忠身著深藍直垂,指節死死攥著驛遞登記冊,“本多正純”那行空白的“抵達驛站”欄被指尖蹭得發毛——這是他第三次翻這冊子,從昨夜到今早,本多帶的“殺督姬密令”像根刺,紮得他心口發緊。
“本多小番頭失聯三日了,還沒有消息嗎!”秀忠猛地將冊子摔在案上,茶碗“哐當”翻倒,茶湯濺濕《關東糧秣賬》,“他若出事,密令落在督姬手裡,關東的北條舊部豈會善罷甘休?傳我命令——讓足輕舉三葉葵紋旗沿東海道搜!見人就問,哪怕翻遍尾張的驛站,也得把本多大人找回來!”
“大人!入間郡いるまぐん)急報——河越城……河越城失陷!糧秣軍械儘陷敵手!”
殿外的嘶吼像驚雷炸響那一瞬間,秀忠徹底震驚了河越城距離江戶不足七裡日本就製一裡約四公裡),而且河越可不是小城,那可是自上杉氏統治關東時,開始就全力打造的重鎮。怎麼會一夜之間就丟了?荒謬,實在是荒謬絕倫!
且不說奪城,一夜之間就是換防交割都算是神速。而且那裡可是酒井忠重為城主,其父可是德川四天王之一的酒井忠次。他本人又頗通軍略。
目瞪口呆的秀忠,看了看身邊的正室阿江,隻是惡狠狠的說了句“滾出去”後,就不停的在那裡踱步。直到阿江的腳步消失,他才想起那個與他一起長大的本多正純說過的話:
天文十五年1546年),關東還沒北條氏吞下的時候。關東管領關東管領上杉憲政聯合古河公方足利晴氏、扇穀上杉朝定等組成約8萬大軍,包圍河越城。河越城的北條綱成指揮3000守軍,三個月都不曾陷落。怎麼一夜之間就丟了?
更要命的是隻要拿下河越城,江戶基本就暴露在兵鋒之下!在河越之戰前的大永四年1524年)上杉朝興被趕出江戶城後,就是以河越城為根基,不斷對江戶城發動反攻。直到他逃亡鬆山城,江戶才得以安寧。
一個渾身是血的身影踉蹌闖入,是河越城主酒井忠重的親衛——甲胄斷裂處露著滲血的皮肉,發髻散亂,手裡攥著半截染血的木牌,酒井氏“丸に三つ柏”被血浸得發黑:“昨夜三更,我家主公奉內府令,五日前,啟程去了伏見,奉內府囑托,以小田長時代行城防諸務。逆賊北條督攜舊部趁夜以小田長時和納戶頭多目昌吉為內應。他們鎖了庫房的具足和甲胄,城郭已被他們控製!其餘眾位大人帶著親衛守糧庫,最後……最後沒衝出來,糧庫也被他們占了!”
“荒謬實在是荒謬!誰讓他去伏見了?還讓他安排城代?父親的令?我怎麼沒收到傳訊?酒井忠重就敢擅自離城?!”秀忠猛地攥緊親衛的胳膊,指節掐得對方疼得皺眉,“北條綱成當年3000人守三個月,你說督姬一夜就拿下?愚蠢!三十萬石糧……連城一起沒了?米藏奉行!你上月核查時,就沒察覺酒井忠重有異常?!”
淺野忠次米藏奉行)膝行著爬過來,額角汗如雨下,手忙腳亂撿賬冊:“啟稟大人!幾日前末將去時,小田大人隻讓查外庫糙米,說內庫糧‘需防潮封庫’...末將當時就覺得蹊蹺,想進內庫查看,可小田大人冷笑說:‘淺野大人,我勸你莫要多事。你若敢強開內倉,又抓不住我的把柄——哼哼,宇都宮那位殿下結城秀康)的刀,可等著砍你的腦袋!’一旦儲量不及年份……末將就要承擔擅毀糧秣的罪名,實在不敢多問啊!”
“不敢多問?這是什麼鬼話,多目和小田聽家名就知道是北條舊人!他們的鬼話你都敢信!?”秀忠的嗓門陡然拔高,眼底通紅,一把拽過侍從的胳膊,“你去!讓甲州眾備三千足輕,再讓沿東海道的足輕舉旗搜本多大人,還有查到底是誰給酒井下令把城防交給北條舊人的——三件事一起辦!本多要找,河越城也要奪,命令也要給我找出原稿!”
“江戶殿萬萬不可!”
議事廳的門被猛地推開,榊原康政披著“丸に八つ梅”紋陣羽織闖進來,肩甲沾著練兵場的泥土,甲片碰撞聲壓過殿內的慌亂:“大張旗鼓找本多大人,等於告訴全關東‘德川重臣失蹤’;不先奪河越城,糧道斷了,江戶城的兵連飯都吃不上,拿什麼跟逆賊北條督的人打?再者秀康樣總在內府麵前進讒言——前番甲州眾調防,他就曾在主公麵前說‘三弟仁慈難儘全功’,主公還特意問過老臣。我怕咱們丟河越的事要被結城秀康先抖出來,那時就被動了。不如殿下將此事交給老臣。屆時主公降罪,鄙人願一力承擔。”
他上前半步,指節叩著案上的《關東糧秣賬》,聲音沉得像武藏灣的浪:“河越城是武藏糧道樞紐,丟了城,就丟了關東一半的糧;丟了糧,地侍會以為大人鎮不住局麵,北條舊部隻會更囂張——到時候彆說找本多,連江戶城都要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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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忠的手僵在半空,侍從還等著他的命令,可榊原的話像冷水澆在頭上。他看著案上散落的賬冊,又想起親衛說的“北條三鱗紋旗”,突然覺得喉嚨發緊——本多失聯是急,可城池丟了、糧沒了,是要命;大張旗鼓找人是解氣,可沒兵沒糧,找回來又能怎樣?
“那……那總不能看著河越城在督姬手裡!”秀忠的聲音軟了些,卻還帶著不甘,“城池丟了,糧秣差距擺著,地侍遲早會知道!”
“所以才要立刻奪城!”榊原康政的語氣不容置疑,抬手召來部將,“傳我命令:甲州眾五千足輕明日拂曉集結,沿中山道直奔河越城——督姬剛占城,立足未穩,咱們趁勢打過去,既能奪回城池和糧庫,也能讓地侍看看德川家的底氣!至於本多大人,讓暗探悄悄查,彆聲張,等奪了城,再慢慢找不遲。”
眾人躬身應諾時,秀忠突然瞥見有人袖中露出的“結城”家紋木牌,才突然想起——小田長時是秀康生母小田氏的遠親,這木牌分明是秀康暗中遞的信。可他沒心思追究,真要是他敢告秀康通敵,一個遠親又哪裡夠分量?真要是鬨起來,轉封關東後,誰家和北條舊人沒點關係?鬨大了,不用父親咒罵,老臣也會說他進退失據。
於是秀忠也隻好看著榊原轉身安排軍務的背影,突然覺得晨霧更冷了——本多的密令、河越城的糧、秀康的小動作,像一團亂麻,而他這個繼承人,隻能跟著老臣的節奏走。
“罷了……”秀忠鬆開侍從的胳膊,聲音帶著妥協的沉意,“就按榊原大人說的辦。先奪河越城,再查本多大人的下落——關東的亂局,不能再等了。”
議事廳外,晨霧裡隱約傳來甲州眾集結的腳步聲。秀忠獨自坐在案前,指尖蹭過賬冊上“河越城”的朱批,忽然明白:丟糧能瞞一時,丟城瞞不了;找本多能解氣,奪城才能活命——亂世裡,從來都是“先保住地盤,再談其他”,可這個道理,他竟要靠老臣點破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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