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三醜生得確實醜,醜到連村裡的狗見了他都要多吠兩聲。他額頭突出如壽星,鼻子扁平似蒜頭,一張嘴大得能塞進拳頭,左眼還因幼時受傷始終半眯著。可就是這樣一個醜八怪,卻娶了十裡八鄉最標致的媳婦——柳娘。
柳娘不僅生得美,膚如凝脂,眉目如畫,更難得的是她賢惠能乾,織布繡花樣樣精通。隻是這柳娘有個缺憾——她是個啞巴,從不會說話。
三醜啊,你上輩子是積了什麼德,能娶到這樣的媳婦?村裡的老李頭常常這樣打趣。
崔三醜隻是嘿嘿一笑,露出參差不齊的黃牙:陰間送的,陰間送的。
這話不假。崔三醜是個走陰人,能通陰陽兩界。村裡誰家有人去世,都要請他下去問問亡魂還有什麼未了心願;誰家撞了邪,也要請他下去查查緣由。他每次走陰回來,臉色都慘白如紙,要好幾天才能緩過勁來。
關於柳娘的來曆,村裡流傳著各種說法。有人說她是陰間送給走陰人的獎勵;也有人說她是陰司派來監視走陰人的眼線;更有甚者,說柳娘根本不是人,而是紙人變的。
崔三醜從不解釋,隻是每天清晨起床,都要先看看枕邊的柳娘是否還在。而柳娘總是安靜地躺著,長長的睫毛在晨光中投下淡淡的陰影,美麗得不似凡人。
這天傍晚,崔三醜剛從陰間回來,臉色比往常更加難看。他搖搖晃晃地走進院子,柳娘立刻放下手中的針線活,扶他坐下,又端來一碗熱騰騰的薑湯。
崔三醜喝了一口,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吐出一口黑血。柳娘慌忙用手帕替他擦拭,眼中滿是擔憂。
沒事,這次遇到點麻煩。崔三醜勉強笑道,西村王家的老爺子不肯走,非要見孫子最後一麵。我費了好大勁才說服陰差通融。
柳娘輕輕點頭,指了指屋內,示意他休息。崔三醜卻握住她的手:柳娘,我今天在下麵...看到了一些東西。
柳娘歪頭看他,目光如水般清澈。
我看到了生死簿。崔三醜壓低聲音,李婆婆的陽壽...隻剩三個月了。
柳娘的手突然一顫,迅速抽了回去。她在空中比劃了幾下,崔三醜卻搖頭:我看不懂你的手語。不過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們不能乾涉生死,對吧?
柳娘點頭,眼中流露出警告的神色。
但李婆婆對我有恩啊!崔三醜激動地說,我小時候差點餓死,是她省下口糧救了我。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她走...
柳娘突然站起身,快步走進屋內。片刻後,她拿著一件未完工的刺繡出來,上麵繡著一幅奇怪的圖案:一個男子站在陰陽交界處,身後是熊熊烈火。
崔三醜臉色大變:這是...陰司的警告?
柳娘嚴肅地點頭,用手指點了點圖案中的烈火,又指了指崔三醜的心臟位置。
我明白...我明白...崔三醜喃喃道,乾涉生死會引火燒身。
當晚,崔三醜輾轉難眠。他側身看著熟睡中的柳娘,月光透過窗欞,在她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奇怪的是,在這光影中,柳娘的皮膚似乎呈現出一種半透明的質感,仿佛能看穿一般。
崔三醜揉了揉眼睛,再仔細看時,柳娘又恢複了正常。他長舒一口氣,心想大概是今天走陰太累,眼花了。
三個月後,李婆婆果然一病不起。崔三醜被請去為她,回來後整日愁眉不展。柳娘似乎察覺到了什麼,整夜守在他身邊,不讓他單獨行動。
這天深夜,崔三醜假裝睡著,等柳娘睡熟後,悄悄起身。他取出一張黃紙,用朱砂畫了道符,又拿出一個小木人——那是他按照李婆婆的樣子刻的。
柳娘,對不起。他輕聲說,我必須試試。
崔三醜點燃符紙,口中念念有詞。突然,一陣陰風吹過,油燈熄滅。黑暗中,崔三醜感到一陣眩暈,再睜眼時,已站在一條幽暗的小路上——這是通往陰間的路。
他輕車熟路地來到一座黑色大殿前,趁守衛不注意溜了進去。殿內擺放著無數冊子,正是傳說中的生死簿。崔三醜顫抖著手,找到了記錄李婆婆的那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