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從陰間走了一遭又活過來後,馬三叔總覺得自己的眼睛不對勁。
起初他以為是死而複生後的錯覺。可漸漸地,他發現自己能看到一些旁人看不見的東西——比如村口那棵老槐樹下,時常站著兩個模糊的人影,一個穿白,一個穿黑,麵色慘白如紙,脖子伸得老長。
每當這時,馬三叔就趕緊低頭快步走過,假裝沒看見。村裡老人說過,那是勾魂的無常鬼,活人見了要倒黴的。
這天傍晚,馬三叔從地裡回來,遠遠又看見槐樹下那兩個影子。他正要繞道,忽然被人從後麵拍了下肩膀,驚得他差點叫出聲。
這位老哥,可是看見了什麼?
馬三叔回頭,見是個陌生的道士,五十來歲,麵容清瘦,一雙眼睛卻亮得嚇人,仿佛能看透人心。道士手持拂塵,背著一個褪了色的青布包袱,看樣子是雲遊到此。
道、道長說笑了,我能看見什麼...馬三叔支吾著,眼睛卻忍不住往槐樹下瞟。
道士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微微一笑:白無常謝必安,黑無常範無救,陰司有名的勾魂使者。老哥能看見他們,想必不是尋常人。
馬三叔心頭一震,壓低聲音:道長也能看見?
道士點點頭,拉著馬三叔走到僻靜處:老哥可是姓馬,家住村東頭,前些日子過一回?
你怎知道?馬三叔瞪大眼睛。
貧道青雲子,雲遊四方,專解陰陽之事。道士捋了捋胡須,路過此地,見村子上空陰氣繚繞,又見老哥你印堂發青,眼中帶陰,便知你開了陰陽眼。
馬三叔聽得雲裡霧裡:啥是陰陽眼?
就是能看見陰間事物的眼睛。青雲子神色凝重,你被陰差錯勾魂魄,雖得閻王放還,卻沾染了陰氣,這才有了這能力。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這本事既是機緣,也是劫數。
馬三叔想起這些天看見的種種怪異,不由得信了七八分。他連忙把道士請到家中,讓媳婦王氏炒了幾個菜,燙了壺酒,細細詢問。
酒過三巡,青雲子的話匣子打開了:馬老哥,你可知道為何陰差會抓錯人?
馬三叔搖頭。
那是因為陰司的生死簿出了亂子。青雲子壓低聲音,生死簿記載世間眾生壽夭禍福,本應準確無誤。但近來陰陽兩界屏障變薄,生死簿上的墨跡時有暈染,導致名姓相似者容易被勾錯。
馬三叔恍然大悟:難怪會抓錯我和村西那個馬三。
不僅如此。青雲子從包袱裡取出一個黃銅羅盤,指針正瘋狂轉動,貧道觀察多日,發現你們村子陰氣異常濃重。依我看,七日之內,村裡還會有三個人被錯勾魂魄。
什麼?馬三叔手中的酒杯差點掉落,都是誰?
青雲子閉目掐指,半晌睜開眼:天機不可儘泄。但其中一人,與老哥你血脈相連。
馬三叔臉色刷地變白——他隻有一個獨子馬小虎,今年剛滿十八,在鎮上念書,明日就要回來幫忙收秋。
道長救命!馬三叔撲通跪下,我就這麼一個兒子啊!
青雲子連忙扶起他:老哥彆急,既然讓我遇上這事,便是天意。要救人也非不可能,隻是...他欲言又止。
隻是什麼?道長但說無妨!
需要有人親自去陰司一趟,找到生死簿,修正錯亂之處。青雲子盯著馬三叔,而老哥你死而複生,魂魄上留有陰司印記,是最合適的人選。
馬三叔倒吸一口涼氣。再去陰間?上次能回來已是萬幸,這次萬一...
見馬三叔猶豫,青雲子又道:當然,老哥若不願冒險,也有彆的法子。你可帶著家人遠走他鄉,離開這陰氣籠罩之地,或能避過一劫。隻是...
隻是什麼?
隻是村裡其他兩個無辜之人,恐怕難逃此劫。青雲子歎息,其中有個七歲女童,陽壽應有六十八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