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遠記得那個寒冷的冬天,姨姨林小梅來我家做客時講的那個故事。那晚我們圍坐在火爐旁,爐火映照著她布滿皺紋的臉,她的眼神時而恍惚,時而明亮,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改變她一生的夜晚。
那是三十年前的事了,姨姨的聲音低沉而溫柔,我娘,也就是你奶奶的姐姐,那時候已經癱在床上大半年了。
林小梅的母親李秀蘭那年七十八歲,因為一次嚴重的中風導致半身不遂,從此臥床不起。作為家中長女,林小梅毅然辭去了縣城的工作,回到鄉下老家專門照顧母親。
我在娘的床邊搭了一張小床,姨姨比劃著,就這麼寬,剛好夠我翻身。每天晚上,我都要起來兩三次,幫娘翻身、擦身子、換尿布。
那時的農村條件艱苦,沒有現在這些方便的護理設備。林小梅就用最原始的方式照顧母親,日複一日,從不抱怨。她記得母親躺在床上,日漸消瘦的臉龐,那雙曾經靈巧如今卻乾枯如樹枝的手。
娘總說拖累了我,姨姨的眼裡閃著淚光,可我不覺得。小時候娘也是這樣照顧我的,現在輪到我回報她了。
那年冬天特彆冷,屋簷下的冰棱子有一尺多長。李秀蘭的情況越來越糟,已經不太能進食,每天隻能喝點米湯。村裡的赤腳醫生來看過,搖搖頭說準備後事吧。
就在娘走的前一天,怪事發生了。姨姨的聲音突然變得神秘起來,我們都不由自主地向前傾身。
那天傍晚,久病的李秀蘭突然精神好了起來。她不僅能清晰地說出完整句子,還主動要求喝粥。林小梅欣喜若狂,趕緊熬了小米粥,一勺一勺喂給母親。
娘那天說了好多話,姨姨回憶道,她問我記不記得我六歲那年,她帶我去鎮上趕集,給我買了根紅頭繩。這些事我都快忘了,她卻記得清清楚楚。
李秀蘭甚至還哼了幾句年輕時常唱的山歌,聲音雖然微弱,但調子很準。林小梅以為母親的病情好轉了,高興地給在外打工的弟弟妹妹們打電話報喜。
現在想想,那就是回光返照啊。姨姨歎了口氣,爐火映照下,她的影子在牆上搖曳,顯得格外悠長。
那天晚上,林小梅像往常一樣伺候母親睡下。她給母親擦了身子,換了乾淨的被褥,又喂了點溫水。李秀蘭很快就睡著了,呼吸平穩。
我檢查了門窗,確定都關好了,才躺下休息。姨姨的眼睛在火光中顯得格外明亮,那天我特彆累,幾乎是一沾枕頭就要睡著。
就在林小梅迷迷糊糊即將入睡時,她聽到了一聲——是房門被推開的聲音。
我以為是我丈夫或者孩子進來了,姨姨說,就眯著眼問,但沒人回答。
林小梅勉強睜開眼,看見房門開了一條縫,大約有兩指寬,但門外黑漆漆的,沒有人影。冬夜的寒風從門縫鑽進來,吹得油燈的火苗直搖晃。
可能是風吹開的,她自言自語道,起身去關門。門外院子裡月光很亮,照得積雪泛著藍光,但確實一個人也沒有。林小梅重新插好門閂,回到床上。
這一次,她很快就沉入了睡夢的邊緣。那種感覺很奇怪,明明知道自己還沒完全睡著,卻能看見各種模糊的畫麵在眼前飄過。
然後,門又響了。姨姨的聲音突然變得緊張起來,我們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這次的聲音比之前大得多,不是輕輕的,而是的一聲,好像有人用力推開了門。林小梅猛地驚醒,看見房門完全敞開了,寒冷的月光如水般瀉入房間。
我的困意一下子全沒了,姨姨描述著當時的場景,隻覺得後背一陣發涼,汗毛都豎起來了。
林小梅僵在床上,一動不敢動。她的眼睛死死盯著門口,那裡除了月光,似乎還有什麼東西在移動。
然後,我看見它進來了。姨姨的聲音幾乎變成了耳語。
一團白色的東西從門外飄了進來。說它是,因為它沒有明確的形狀,時而像霧,時而像紗,在月光下若隱若現。它移動的方式也很奇怪,不是走,更像是漂浮,離地約有一尺高。
它有點像人形,但又不太像,姨姨皺著眉頭努力回憶,沒有五官,沒有手腳,就是一團會動的白光。
那團白影飄到李秀蘭的床前,停住了。林小梅驚恐地發現,原本熟睡的母親突然從床上坐了起來——不是那種病人艱難地支撐自己起身,而是像年輕人一樣,輕飄飄地直接坐了起來。
最奇怪的是,姨姨的聲音顫抖著,我娘看起來不一樣了。她的臉不再憔悴,反而像是回到了年輕時候,頭發也變黑了,身上穿著她最喜歡的那件藍布衫——那件衣服早就破得不能穿了。
李秀蘭對那團白影笑了笑,動作輕盈地下了床。林小梅想喊,卻發不出聲音;想動,卻像被釘在了床上。她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母親跟著那團白影向門口走去。
娘走到門口時,回頭看了我一眼,姨姨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她對我笑了笑,那笑容我永遠忘不了,那麼安詳,那麼滿足,就像...就像解脫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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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秀蘭和那團白影消失在門外,房門隨即無聲地關上了。房間裡又恢複了寂靜,隻有油燈的火苗偶爾發出輕微的聲。
林小梅不知道自己在床上僵了多久,直到一陣刺骨的寒意讓她回過神來。她顫抖著下床,點亮了更多的油燈,房間裡頓時明亮起來。
我走到娘的床前,姨姨抹了抹眼淚,她看起來睡得很香,臉色甚至比平時紅潤。我喊她,她沒反應;我推她,她一動不動。
林小梅顫抖著把手放在母親鼻子下麵——沒有呼吸。她又握住母親的手腕——沒有脈搏。李秀蘭已經離開了人世,但她的麵容異常安詳,嘴角甚至帶著一絲微笑,就像她跟著白影離開時那樣。
後來我把這事告訴了家裡人,姨姨說,我爹說,那是接引使者,專門來接善良的人的靈魂去陰間的。他說我娘一輩子行善積德,所以走的時候沒有痛苦。
第二天,村裡的老人們來看李秀蘭的遺體,都說這是。按照當地習俗,這樣的死者會給家人帶來福氣。下葬那天,天空飄起了小雪,村民們都說那是老天爺在為好人送行。
從那以後,我就不那麼怕死了,姨姨最後說道,因為我知道,好人走的時候,會有使者來接引,不會孤單的。
爐火漸漸弱了下去,屋外傳來夜風吹過樹梢的聲音。我們幾個孩子麵麵相覷,既害怕又好奇。那個關於白色影子的故事,就這樣深深印在了我的記憶裡,直到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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