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歲的陳小陽是村裡出了名的怪孩子，不是因為他調皮搗蛋，而是因為他總能看到一些彆人看不到的東西。比如去年夏天，他告訴隔壁王嬸她家過世的老黃狗在院子裡轉悠，嚇得王嬸趕緊去廟裡燒香；上個月他又說看見已故的張奶奶坐在村口大槐樹下納鞋底，把一群玩耍的孩子全嚇跑了。
陽陽啊，不是所有人都能看見那些的。小陽的爺爺常常摸著他的頭說，你能看見，是老天爺給你的特彆禮物，但要記住，看到什麼彆隨便說出來，免得嚇著彆人。
小陽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但他不明白為什麼大家總是用那種奇怪的眼神看他，好像他是什麼怪物似的。漸漸地，村裡的大人們都叮囑自家孩子少跟小陽玩，生怕沾染上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這天清晨，村東頭響起了哀樂聲。九十歲高齡的李爺爺在睡夢中安詳離世，按照村裡的習俗，這是，要熱熱鬨鬨地辦。小陽跟著爺爺去李家幫忙，院子裡已經搭起了靈棚，李爺爺的遺體安放在正中的棺材裡，周圍擺滿了紙紮的車馬、房子和金銀元寶。
陽陽，去跟小朋友們一起坐好，待會兒要發糖果了。爺爺拍拍小陽的肩膀，自己則去幫忙抬桌椅。
小陽走到院子角落，那裡已經坐了十幾個孩子，都是來領喪事糖的。這是當地的習俗，老人去世後要給村裡的孩子發糖果，寓意把福氣傳給下一代。小陽找了個空位坐下，忽然感覺身邊多了一個人。
他轉頭一看，差點叫出聲來——穿著藏藍色壽衣的李爺爺正笑眯眯地坐在他旁邊！老人臉色紅潤，一點不像躺在棺材裡那樣蒼白，手裡還抓著一把花花綠綠的糖果。
李、李爺爺？小陽瞪大眼睛，小聲叫道。
哎，陽陽來啦。李爺爺和藹地應著，伸手摸了摸小陽的腦袋，等著啊，一會兒就發糖。
小陽困惑地眨眨眼。他看看周圍，其他孩子似乎都沒注意到李爺爺的存在，依然在嘰嘰喳喳說笑。靈堂那邊，大人們正在分發糖果盤，準備開始儀式。
李爺爺，你...你不是應該躺在那裡嗎？小陽指了指棺材，又看看身旁的老人，你怎麼也來領糖啊？
李爺爺的手突然停住了，臉上的笑容凝固了。他慢慢轉過頭，難以置信地盯著小陽：陽陽...你能看見我？
當然能啊。小陽覺得這問題很奇怪，你就坐在這兒嘛。
李爺爺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他顫抖著嘴唇似乎想說什麼，這時主持儀式的村長開始喊孩子們排隊領糖。小陽站起身，卻發現李爺爺還坐在原地發呆。
李爺爺，你還不進去躺著？小陽著急地扯了扯老人的袖子，你不躺著我們怎麼領糖果啊？大家都等著呢！
這句話像一道閃電擊中了老人。李爺爺猛地站起身，手中的糖果撒了一地。他深深看了小陽一眼，嘴唇蠕動了幾下，然後——就像被風吹散的煙霧一樣，在陽光下漸漸變得透明，最後完全消失了。
小陽彎腰去撿掉在地上的糖果，卻發現地上乾乾淨淨，什麼也沒有。
陽陽，發什麼呆呢？快排隊！小夥伴鐵柱推了他一把。
小陽迷迷糊糊地排進隊伍，領到了兩顆水果糖和一塊芝麻餅。儀式結束後，孩子們三三兩兩地散去，小陽拉住鐵柱和幾個平時還算玩得來的孩子。
你們看見了嗎？剛才李爺爺就坐在我們旁邊！他還拿著糖果要發給我們呢！小陽興奮地說。
鐵柱皺起眉頭：你又說瞎話！李爺爺明明躺在棺材裡，我們都看見了。
是真的！他還跟我說話了！小陽急得直跺腳，我讓他進去躺著，然後他就不見了！
孩子們麵麵相覷，突然，二妞的一聲哭了起來：媽媽說陽陽總說看見死人，會招來不好的東西！我要回家！她一跑，其他孩子也跟著散了，隻剩下鐵柱猶豫地站在原地。
陽陽...你真的看見了？鐵柱小聲問。
我發誓！小陽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鐵柱咬了咬嘴唇：那...那你彆跟彆人說了，我奶奶說看見死人的人會倒黴的。說完他也跑開了。
小陽垂頭喪氣地找到爺爺，把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地說了。爺爺聽完，歎了口氣，蹲下身平視著小陽的眼睛：陽陽，你確定看見的是李爺爺？
千真萬確！他還摸了我的頭呢！小陽委屈地說，為什麼大家都不相信我？
爺爺沉思了一會兒，輕輕抱住小陽：爺爺相信你。但是這種事兒啊，彆人沒經曆過，很難理解的。以後看到什麼，先告訴爺爺，好嗎？
小陽點點頭，把臉埋在爺爺懷裡。他不明白為什麼自己能看見彆人看不見的東西，更不明白為什麼說實話反而會被當成騙子。
那天晚上，小陽翻來覆去睡不著。月光透過窗戶照進來，在地上畫出一個明亮的方塊。突然，那個方塊裡出現了一雙布鞋——藏藍色的布鞋，和李爺爺今天穿的一模一樣！
小陽一骨碌坐起來，看見李爺爺正站在他的床前，臉上帶著慈祥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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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爺爺！小陽驚呼，隨即捂住嘴巴，怕吵醒隔壁的爺爺。
陽陽啊，爺爺是專門來謝謝你的。李爺爺的聲音很輕，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要不是你提醒我，我可能還在那兒轉悠呢。
小陽困惑地歪著頭：提醒你什麼？
提醒我該進去躺著李爺爺笑了，人死了，魂兒有時候會迷路，不知道自己已經不在人世了。你那麼一說，我才恍然大悟，原來我已經走啦。
小陽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那...那你現在要去哪兒？
去我該去的地方。李爺爺的目光變得柔和，我本來還放心不下我那在外地打工的孫子，想等他回來見最後一麵。現在想通了，見不見的，他心裡有我就行。
李爺爺從口袋裡掏出一顆金紙包的糖果：這個給你，算是爺爺的謝禮。你是個好孩子，能看見彆人看不見的東西不是你的錯，是他們沒這個福分。
小陽接過糖果，那糖在月光下閃閃發亮，像是用金子做的。
記住啊陽陽，李爺爺的身影開始變淡，你這雙眼睛是老天爺給的禮物，以後會有大用處的...
話音未落，老人的身影已經完全消失了，隻剩下小陽手心裡那顆金燦燦的糖果。
第二天一早，小陽迫不及待地把昨晚的事告訴爺爺。爺爺聽完，從抽屜裡找出一個繡著八卦圖的小布袋：來，把李爺爺給的糖放這裡麵，隨身帶著，能保平安。
小陽掏了掏口袋，卻驚訝地發現那顆金紙包的糖果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枚金色的舊紐扣。
咦？明明是一顆糖啊...小陽困惑地說。
爺爺接過紐扣，對著陽光看了看，突然笑了：這是李老爺子生前最喜歡的那件中山裝上的扣子，他穿著那件衣服照的最後一張相。看來他是真喜歡你啊，把這都留給你了。
小陽小心地把紐扣放進布袋，掛在脖子上。從那天起，他再也不為自己能看見那些朋友而難過了。每當有人用異樣的眼光看他時，他就會摸摸胸前的布袋，想起李爺爺說的話——這不是他的錯，是他們沒這個福分。
而那顆消失的金色糖果，成了小陽和李爺爺之間的小秘密。有時候夜裡醒來，小陽總覺得嘴裡甜甜的，好像剛剛吃過一顆世界上最甜的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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