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明推開老舊的木門,撲麵而來的是熟悉的柴火味和飯菜香。堂屋裡,四張八仙桌拚在一起,上麵擺滿了各色菜肴。他的爺爺程老根坐在正對門的主位上,白發蒼蒼卻精神矍鑠,正笑嗬嗬地接受著兒孫們的祝壽。
家明回來啦!程老根眼睛一亮,朝孫子招手,快過來讓爺爺看看,城裡工作累不累?
爺爺,祝您福如東海長流水,壽比南山不老鬆!家明三步並作兩步走到爺爺跟前,從背包裡取出一個精致的禮盒,這是給您買的補品,聽說對關節特彆好。
屋裡頓時熱鬨起來。家明的父親程建國拍了拍兒子的肩膀,母親李秀蘭忙著給他添碗筷。堂兄堂姐、叔叔伯伯們也都圍了過來,七嘴八舌地問著他在城裡的生活。
這是程老根的八十歲壽宴,全家四代人難得聚得這麼齊。家明環顧四周,牆上貼著大紅壽字,香案上供著壽桃和香燭,處處洋溢著傳統壽宴的喜慶氛圍。
家明啊,你這次回來多住幾天。程老根抿了一口米酒,眯著眼睛說,你太奶奶要是還在,看到咱們家現在這樣,肯定高興得很。
太奶奶?家明有些疑惑,就是爺爺您的母親嗎?
程老根點點頭,眼神忽然變得深遠:是啊,你太奶奶走的時候才六十二歲,那會兒你還沒出生呢。她是個要強的女人,一個人拉扯大我們兄妹三個...
家明注意到爺爺提起太奶奶時,手指不自覺地摩挲著掛在脖子上的一個小布包。他記得父親說過,那是太奶奶留給爺爺的唯一遺物。
壽宴一直持續到晚上九點多。按照老家規矩,家明作為長孫,今晚要睡在祖屋的老房間裡。那是一間朝南的廂房,據說從他爺爺年輕時起就沒怎麼變過樣。
這房間有點潮啊。家明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一股混合著木頭和塵土的氣息撲麵而來。房間裡陳設簡單:一張老式木床,一個衣櫃,一張書桌。牆上掛著幾幅泛黃的老照片,其中一張引起了家明的注意——一個麵容嚴肅的婦人,穿著對襟布衫,梳著傳統的發髻。
那就是你太奶奶。不知何時,程建國站在了門口,她走得早,但村裡老一輩人都記得她。能乾得很,會接生,懂草藥,還寫得一手好字。
家明點點頭,莫名覺得照片中的婦人似乎正盯著自己看。他揉了揉眼睛,再仔細看時,那隻是一張普通的舊照片而已。
夜深人靜,家明躺在老床上,聽著窗外偶爾傳來的蟲鳴。老房子的木梁在夜風中發出細微的吱嘎聲,像是某種低語。他翻了個身,漸漸沉入夢鄉。
夢境來得突然而清晰。
家明發現自己站在一片霧氣彌漫的池塘邊,四周寂靜無聲。池塘水黑得發亮,幾乎能看到自己的倒影。忽然,水麵泛起漣漪,一個穿著深藍色布衣的老婦人從水中緩緩升起。
家明...老婦人呼喚著他的名字,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她的衣服濕透了,緊貼在身上,花白的頭發滴著水,麵容卻與牆上照片中的太奶奶一模一樣。
太...太奶奶?家明感到一陣寒意從腳底竄上來。
家明啊,我好冷...老婦人顫抖著說,她的嘴唇發紫,給我送點衣服來吧...還有,告訴你爺爺,池塘的水要淹到我的房子了...讓他快來看看...
家明想上前,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池塘的水開始上漲,轉眼間就漫到了老婦人的腰部。
太奶奶!家明大喊一聲,猛地坐起身來。
窗外,天已微亮。家明渾身是汗,心臟狂跳不止。那個夢太真實了,他甚至還能感覺到池塘邊潮濕的空氣和太奶奶顫抖的聲音。
隻是個夢而已...家明自言自語,卻無法說服自己。他起身洗漱,腦海中揮之不去的是夢中太奶奶哀求的眼神。
早飯時,家明猶豫著要不要把夢境告訴家人。畢竟,這聽起來太荒謬了——一個從未謀麵的祖先托夢給自己?
怎麼了家明?臉色這麼差。程建國關切地問。
爸,我...家明深吸一口氣,我昨晚夢到太奶奶了。
筷子掉在桌上的聲音格外清脆。全家人都停下了動作,目光齊刷刷地看向家明。
你夢到你太奶奶?程老根的聲音突然變得嚴肅,她...跟你說了什麼?
家明把夢境詳細描述了一遍,包括太奶奶說冷、要衣服,以及池塘水要淹沒她的部分。說完後,飯桌上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