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原地不敢動彈,生怕一個呼吸就會打破這不可思議的幻境。陸遠卻微笑著又向前一步,月光穿透了他的身體,在地麵上投下淡淡的影子。
這不是夢,對嗎?我的聲音顫抖著。
對你我來說,此刻比夢境真實得多。陸遠的聲音輕柔如風,卻字字清晰,二十年了,我終於等到你。
夜風拂過操場邊的梧桐樹,樹葉沙沙作響。我驚訝地發現周圍的景象完全變了——倒塌的教學樓完好如初,窗戶透出溫暖的燈光,遠處隱約傳來晚自習的學生們的讀書聲。仿佛時光倒流回災難發生前的夜晚。
這是...你的記憶嗎?
陸遠搖搖頭:這是我們的記憶。你隻是暫時忘記了。他伸出手,跟我來,我帶你看看。
當他的手指觸碰到我的掌心時,一股奇異的溫暖從接觸點蔓延開來。不是活人應有的體溫,卻也不似想象中的冰冷。更像是春日陽光曬過的溪水,帶著生命的溫度卻又轉瞬即逝。
他帶我穿過操場,走向學校後門。隨著我們的腳步,周圍的景色再次變化——青林中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古樸的小鎮街道,兩旁是民國風格的建築,石板路上行人穿著舊式服裝。
這是...什麼時候?我驚訝地環顧四周。
1937年,青林鎮最繁華的時候。陸遠的聲音裡帶著懷念,那時候,你是鎮上茶商的女兒林雨桐,我是從城裡來的教書先生。
話音剛落,街角出現一個穿著淡藍色旗袍的少女,她拎著書包匆匆走過,眉眼間與我竟有七分相似。少女身後跟著一個穿長衫的年輕男子,正是陸遠的樣子,隻是發型和氣質略有不同。
那是...我們的前世?
陸遠點點頭,目光追隨著那對身影:我在省城師範畢業後被分配到青林鎮教書,而你父親是鎮上最大的茶商。你來聽我的國文課,我們...他的聲音輕了下去,但眼中的柔情說明了一切。
場景再次變換,我們站在一座小橋上,前世的我——林雨桐正將一封信塞給陸遠打扮的教書先生。她眼中含淚,嘴唇顫抖著說著什麼。雖然聽不見聲音,但從口型能辨認出父親不同意幾個字。
你父親認為教書先生配不上茶商千金。現在的陸遠解釋道,聲音平靜中帶著曆經滄桑後的釋然,他給你安排了與省城官員之子的婚事。
我的心突然揪痛起來,仿佛那些記憶正在一點點蘇醒。橋下的溪水倒映著月光,也映出我蒼白的臉和陸遠半透明的輪廓。
後來呢?我輕聲問。
場景又一次轉換,這次是一間簡樸的臥室。林雨桐躺在床上,麵色蒼白如紙,床邊站著焦急的陸遠和一位老婦人。寧雨桐緊緊抓著陸遠的手,嘴唇蠕動著。這次,我奇跡般地聽到了她的聲音:
來世...一定...找到我...
話音未落,林雨桐的手垂了下去,陸遠跪在床邊痛哭。畫麵如水麵被攪動般模糊起來,再次清晰時,我們回到了青林中學的操場,夜色依舊。
你...她...因病去世了?我哽咽著問,不知為何淚水已流了滿臉。
陸遠點點頭:相思成疾,藥石罔效。你走後第二年,戰爭爆發,我參軍上了前線,再也沒回過青林鎮。他頓了頓,直到這一世,我又出生在這裡,成為了青林中學的學生。
那你記得前世的事情?
模模糊糊,像一場遙遠的夢。陸遠的目光穿過我,仿佛看向遙遠的過去,直到十六歲那年,我開始頻繁夢見一個女孩,她穿著奇怪的服裝,在擁擠的火車上與我擦肩而過。我直覺她就是我要找的人,卻不知道如何找到你。
我猛地想起夢中那列綠皮火車,以及陸遠被擠走前最後的口型——現在我知道了,他說的是。
山體滑坡那天,陸遠繼續道,我本來已經安全撤離,但聽到有同學被困,就返回去救人。被埋的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所有前因後果。我的靈魂因執念未散,一直在這裡等待與你重逢的機會。
夜風吹亂了我的頭發,也吹散了操場上幾片落葉。陸遠的輪廓開始變得有些模糊,他低頭看了看自己半透明的手。
時間不多了,他急促地說,天亮前我必須回去。寧雨,我們的緣分不止於此,你鎖骨處的胎記就是證明。
我震驚地捂住領口——那裡確實有一個小小的蝴蝶形胎記,從沒有人知道,包括林小滿。
林雨桐也有同樣的胎記,在同樣的位置。陸遠溫柔地說,那是靈魂轉世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