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大山蹲在門檻上磨著鐮刀,刀刃在磨刀石上發出的聲響。清明將至,村外的亂葬崗又該清理雜草了。作為程家第三代守墓人,這份活計從他爺爺那輩就傳了下來。
大山,祭品我都準備好了。妻子芸娘從廚房走出來,手裡提著個竹籃,裡麵裝著三碗米飯、一壺酒和幾樣簡單供果。她看了眼在院子裡追著母雞跑的三歲兒子小石頭,壓低聲音道:明天你上山,可千萬彆帶石頭去。
程大山停下磨刀的動作,抬頭望了望天色。暮春的夕陽將西邊的雲彩染得血紅,遠處亂葬崗的輪廓在暮色中若隱若現。他點點頭:我曉得,三歲不上山,六歲不進廟,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錯不了。
芸娘歎了口氣:村裡張鐵匠家的小子,就是三歲時跟著上了一次墳山,回來就高燒不退,滿嘴胡話,要不是李婆婆出手相救,怕是...她沒說完,但程大山明白她的意思。
放心,明天我一大早就去,趕在午時前回來。你在家看好石頭。程大山站起身,拍了拍褲腿上的灰塵。
小石頭不知何時已經跑到父親腿邊,仰著小臉問:爹,山上好玩嗎?我也想去!
程大山彎腰抱起兒子,捏了捏他紅撲撲的小臉蛋:山上不好玩,有長蟲咬人。石頭在家陪娘,爹給你帶野果子回來。
小石頭嘟著嘴,顯然對這個回答不滿意,但很快又被院子裡新來的花蝴蝶吸引了注意力,從父親懷裡溜下去追蝴蝶了。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程大山就提著鐮刀和祭品出了門。芸娘特意早起給他煮了碗麵,又塞了兩個饃饃在包袱裡。
中午日頭毒,早點回來。芸娘站在門口叮囑。
程大山應了一聲,大步流星地朝村外走去。他沒注意到,屋後的柴火堆旁,一個小小的身影悄悄跟了上來。
亂葬崗在村外三裡地的山坡上,這裡埋的大多是外鄉人、無主屍骨和早夭的孩子。程家祖上因善心收殮無名屍首,漸漸就成了這一帶的守墓人。程大山輕車熟路地穿過半人高的雜草,來到幾座稍有規模的墳前,開始清理周圍的野草。
老少爺們,清明將至,我程大山來給各位打掃門庭了。他一邊乾活一邊念叨,這是祖上傳下來的規矩——在墳前說話,以示尊重。
鐮刀揮舞間,程大山忽然聽到身後傳來的笑聲。他猛地回頭,隻見小石頭正蹲在一座無碑的荒墳前,小手拍打著墳頭的泥土,像是在和什麼人玩耍。
石頭!程大山驚得鐮刀都掉在了地上,你怎麼跟來了?
小石頭抬起頭,小臉上滿是興奮:爹,我在和小姐姐玩!她說她一個人好孤單...
程大山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上來。這荒山野嶺的,哪來的什麼小姐姐?他三步並作兩步衝過去,一把抱起兒子,這才發現小石頭的手上沾滿了潮濕的墳土,指甲縫裡都是黑泥。
胡說什麼!哪有什麼小姐姐!程大山聲音發顫,匆匆收拾了工具,連祭品都顧不上擺放,抱著兒子就往山下跑。
小石頭在父親肩頭掙紮:爹,放我下來!小姐姐說要帶我去她家玩,她家有好吃的糕糕...
程大山越聽心裡越發毛,腳步更快了。回到村裡時,日頭才剛剛升起,幾個早起的村民看見他抱著孩子狂奔,都投來疑惑的目光。
芸娘正在院子裡晾衣服,見丈夫這麼早回來,還抱著孩子,臉色頓時變了: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程大山氣喘籲籲地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芸娘的臉地白了。她急忙接過孩子,發現小石頭的手冰涼,眼神也有些呆滯。
快,快去請李婆婆!芸娘聲音都變了調。
程大山轉身就跑,連口水都顧不上喝。李婆婆住在村東頭的老槐樹下,是方圓幾十裡有名的神婆。當程大山上氣不接下氣地闖進她家時,老人正在熬藥。
李婆婆,救命啊!我家石頭...程大山話都說不利索了。
李婆婆抬起渾濁的眼睛看了他一眼,慢悠悠地放下藥勺:孩子是不是上了山,還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