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的冬天,周德福走了。
那是個寒風刺骨的早晨,周秀蘭起床準備給老伴熬藥時,發現他已經沒了氣息。老頭子走得很安詳,臉上甚至還帶著一絲微笑,仿佛隻是睡著了。但周秀蘭知道,這個陪她走過五十年風風雨雨的男人,再也不會睜開眼睛叫她一聲了。
今天是周德福去世三周年的忌日,按照村裡的習俗,子女們都要回來祭拜。周秀蘭一大早就起來忙活,準備了老頭子生前最愛吃的紅燒肉和韭菜盒子,擺在堂屋正中的供桌上。供桌上方掛著周德福的遺像,照片裡的他穿著那件藏藍色的中山裝,眼神溫和地看著前方。
媽,我回來了。大女兒周秀芳提著大包小包推開門,身後跟著丈夫和上初中的兒子。
姥姥!外孫小明蹦蹦跳跳地跑進來,一把抱住周秀蘭。
哎喲,我的乖孫,又長高了。周秀蘭摸著孩子的頭,眼睛卻不住地往門外瞟,你二舅三舅呢?沒跟你一起來?
周秀芳的表情僵了一下,放下手裡的東西:建軍說他公司今天有重要客戶,走不開。建國...建國說工地趕工期,實在請不了假。
周秀蘭的手微微發抖,她轉身去整理供桌,不想讓女兒看見自己發紅的眼眶:忙,都忙...連自己爹的忌日都沒空回來。
小兒子周建設是下午到的,騎著他那輛破摩托車,車後座綁著一箱水果和幾瓶酒。他一進門就大聲嚷嚷:媽!我回來了!看我給爸帶了什麼,他最愛喝的二鍋頭!
周秀蘭看著這個最像他爹的小兒子,心裡總算有了些安慰。建設雖然沒什麼大出息,在縣城開個小修理鋪,但最孝順,隔三差五就回來看她。
就你記得你爸喜歡什麼。周秀蘭接過酒,輕聲說,你二哥三哥...唉。
建設把摩托車停好,拍拍身上的灰:媽,彆難過。他們不來,咱們自己祭拜。爸在天之靈,知道誰真心誰假意。
晚飯後,村裡的老鄰居李嬸來串門。看見周家冷冷清清的樣子,李嬸歎了口氣:秀蘭啊,德福走了三年,孩子們都不常回來吧?
周秀蘭苦笑:老大和建設還常來看看,那倆...哼,娶了媳婦忘了娘,更彆說他們爹了。
李嬸神神秘秘地湊近:要不...去問問黃仙姑?聽說她能請亡魂上身,跟活人說話呢。就在鄰村,可靈驗了。
周秀蘭心裡一動。她聽說過這個黃仙姑,村裡不少人都去找她問過事,據說很準。
真的能...能跟德福說話?周秀蘭聲音發顫。
那還有假?上個月王老漢去找她,他死去的老伴兒把家裡藏錢的地方都說出來了,分毫不差!李嬸信誓旦旦。
第二天一早,周秀蘭就帶著秀芳和建設去了鄰村。黃仙姑住在村尾一間低矮的土坯房裡,門口掛著褪色的紅布簾。屋裡光線昏暗,彌漫著香燭和草藥混合的古怪氣味。
黃仙姑看上去五十多歲,瘦小精乾,一雙眼睛卻亮得嚇人。她聽完周秀蘭的來意,點點頭:三周年了,是該問問。不過...她搓了搓手指。
建設立刻掏出準備好的紅包遞過去。黃仙姑捏了捏厚度,滿意地塞進袖口。
都坐下吧。她指指地上的蒲團,待會兒不管看到什麼聽到什麼,彆大驚小怪,衝撞了亡靈可不好。
黃仙姑點燃三炷香,插在香爐裡,然後開始念念有詞,手裡搖著一個銅鈴。漸漸地,她的身體開始抖動,越抖越厲害,最後猛地一僵,頭垂了下來。
當再抬起頭時,周秀蘭差點叫出聲——那張臉還是黃仙姑的臉,但眼神、表情,活脫脫就是周德福!
蘭...蘭子?周德福的聲音從黃仙姑嘴裡發出來,沙啞低沉,卻帶著周德福特有的口音和語調。
周秀蘭的眼淚一下子湧出來:德福?真的是你?
是我。三年了...你在衣櫃最底下,我那件舊棉襖口袋裡,還藏著五百塊錢,對吧?
周秀蘭渾身一震——那是她偷偷藏的私房錢,連孩子們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