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已經連續下了三天。
石橋村的泥路被泡得發軟,踩上去像踩在一層厚厚的棉被上,每一步都會陷下去幾分。林小荷撐著油紙傘,站在村口的老槐樹下,望著遠處朦朧的山影。雨絲斜斜地劃過她的視野,將整個世界切割成模糊的碎片。
林老師,天快黑了,您還是早點回去吧。賣豆腐的老張頭挑著空擔子從她身邊經過,聲音壓得很低,那東西...天一黑就出來了。
林小荷勉強笑了笑:張叔,您彆嚇我。我好歹是個讀書人,不信這些鬼神之說。
老張頭搖搖頭,臉上的皺紋在雨幕中顯得更深了:不是鬼神...是比鬼神更可怕的東西。已經第七個了,七天失蹤七個人,都是雨夜不見的。您說,這不是那作祟是什麼?
夜影。這個詞像一塊冰,順著林小荷的脊背滑下去。村裡最近傳得沸沸揚揚,說是有個黑影,隻在雨夜出現,無聲無息地帶走晚歸的人。失蹤的人就像蒸發了一樣,連一點痕跡都沒留下。
我送您回去吧。老張頭見她臉色發白,歎了口氣,這雨一時半會停不了,您一個人...
不用了張叔,我家就在前麵。林小荷指了指不遠處亮著燈的小院,您也早點回去休息吧。
老張頭欲言又止,最終隻是歎了口氣,挑著擔子匆匆離開了。林小荷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深吸一口氣,邁步向家的方向走去。
泥路兩旁的房屋窗戶都緊閉著,偶爾能看見窗簾後晃動的影子,那是村民們在偷偷張望。自從的傳聞出現後,天一黑,整個村子就像死了一樣寂靜。隻有林小荷的小院裡還亮著燈——她是村裡小學唯一的老師,今晚還要批改學生的作業。
雨越下越大,油紙傘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林小荷加快腳步,突然,她聽到身後傳來一種奇怪的聲音——像是濕漉漉的布拖過泥地的聲響,又像是某種動物在喘息。
她的心跳驟然加速,手指緊緊攥住傘柄。不要回頭,不要回頭...她在心裡默念著,但身體卻不受控製地慢慢轉了過去。
巷子空蕩蕩的,隻有雨水衝刷著泥地。林小荷鬆了口氣,暗笑自己也被村裡的傳言影響了。就在她準備轉身繼續走時,眼角餘光捕捉到一團黑影從巷子儘頭的牆角一閃而過。
那絕不是人影——它移動的方式太奇怪了,像是貼著地麵滑行,又像是一團有生命的霧氣。林小荷的血液瞬間凝固,她死死盯著那個角落,卻什麼也沒再看到。
是誰?她鼓起勇氣喊道,聲音在雨中顯得格外微弱。
沒有回應。隻有雨聲,永無止境的雨聲。
林小荷突然想起村裡老人說過的話:夜影不會回應呼喚,它隻會沉默地跟隨,直到你回頭的那一刻...
她不敢再停留,幾乎是跑著回到了家。關上門的那一刻,她感覺有什麼東西從門縫下溜了進來——一股陰冷的氣息,帶著泥土和腐朽的味道。但當她點亮油燈環顧四周時,屋子裡除了她自己,什麼都沒有。
一定是太累了。林小荷自言自語,把油紙傘靠在門邊,水珠順著傘骨滴落,在地上彙成一小灘。她沒注意到,那水漬中混著幾縷暗紅色的絲線,像是被雨水衝淡的血跡。
第二天清晨,雨停了。陽光照進村子,驅散了些許恐懼。林小荷像往常一樣去學校上課,發現教室裡少了三個學生。
李嬸家的二狗子昨晚沒回家。一個紮著羊角辮的小女孩怯生生地說,他爹找了一整夜...
林小荷的心沉了下去。第八個了。
放學後,她決定去找村長。村長家院子裡聚集了不少村民,個個麵色凝重。
又有人不見了?林小荷問道。
村長是個六十多歲的老人,臉上的皺紋像是刀刻出來的。他點點頭:李家的二狗子,還有...村東頭的老劉頭。昨晚有人看見老劉頭在院子裡劈柴,一轉身的功夫就不見了,隻留下一把斧頭。
斧頭上...有血嗎?林小荷下意識地問。
村民們交換著驚恐的眼神。村長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沒有血。但斧刃上纏著黑色的頭發,很長...像是女人的。
一陣寒意爬上林小荷的後背。她想起昨晚門縫下溜進來的那股陰冷氣息,還有水漬中那些暗紅色的絲線...
我們必須做點什麼。她說,不能就這樣等著更多人失蹤。
做什麼?一個村民冷笑,那是夜影!不是人!我爺爺說過,五十年前村裡也鬨過夜影,最後請了道士做法才平息。現在哪還有真道士?
那也不能坐以待斃!林小荷提高了聲音,今晚我守夜,我倒要看看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村民們麵麵相覷,有人想勸她,但看到她堅定的眼神,又閉上了嘴。最終,村長歎了口氣:林老師,你是個好人...但這事太危險。如果你非要這麼做,至少找幾個年輕人陪你。
不用了。林小荷搖頭,人多反而容易打草驚蛇。我一個人就行。
夜幕降臨前,天空又開始飄雨。林小荷穿上蓑衣,帶著一盞防風燈和一根結實的木棍,悄悄躲在村口的老槐樹後。從這裡可以俯瞰整個村子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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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越下越大,打在樹葉上的聲音像無數細小的鼓點。林小荷的眼睛因為長時間盯著黑暗而酸痛,但她不敢眨眼,生怕錯過任何動靜。
午夜時分,她幾乎要放棄的時候,突然看到一團黑影從村外的林子裡飄了出來。那不是走,也不是爬,而是一種詭異的滑行,就像水麵上的一層油,無聲無息地沿著地麵移動。
林小荷屏住呼吸,看著那團黑影滑進村子,在一戶人家的門前停留了片刻,然後...穿門而入。沒錯,是穿過去,就像門不存在一樣。
幾分鐘後,黑影又出現了,這次它的輪廓似乎變大了一些,形狀也更清晰了——那是一個佝僂的人形,背上似乎背著什麼東西。黑影在雨中停留了一會兒,然後朝村外移動。
林小荷的心跳如鼓,但她強迫自己跟了上去。黑影移動的速度不快,但異常安靜,她必須全神貫注才能不跟丟。雨水打在臉上,冰冷刺骨,但她已經感覺不到了。
黑影出了村子,沿著一條幾乎被雜草淹沒的小徑向山上移動。林小荷記得這條路通向一個廢棄的樵夫小屋,已經很多年沒人去過了。
小徑儘頭,黑影停在了樵夫小屋前。月光透過雲層的縫隙照下來,林小荷終於看清了——那確實是一個人,披著一件用某種黑色植物編織的鬥篷,鬥篷下露出蒼白的皮膚和長長的黑發。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背上背著的不是什麼物品,而是一個人!一個昏迷不醒的孩子,正是失蹤的李家二狗子!
黑影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消失在屋內。林小荷猶豫了片刻,最終鼓起勇氣靠近窗戶,從破損的窗紙向內窺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