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柳鎮有個叫趙四的閒漢，整日遊手好閒，專愛占小便宜。這日天剛擦黑，他從賭坊出來，輸得精光，正垂頭喪氣往家走，忽見路邊草叢裡有什麼東西一閃。
湊近一看，竟是三枚銅錢，以紅繩係成一線，在月光下泛著幽幽青光。趙四眼前一亮，伸手便要撿，忽想起鎮裡老輩人說過“路不拾遺，紅繩不沾”的訓誡，猶豫了一下。
“呸！什麼年代了還信這些！”他啐了一口，四下張望無人，迅速將銅錢撈起塞進懷裡，“老天爺送錢，不拿才是傻子！”
那銅錢入手冰涼，趙四卻覺得懷裡暖烘烘的，哼著小曲往家走。路過王老五的燒餅攤，攤子已收了一半，爐火還旺著。
“趙四，又輸光了？”王老五頭也不抬。
“今天手氣不好，”趙四摸摸懷中的銅錢，忽然心生一念，“老五，欠你的三十文錢，這就還你。”
王老五驚訝地抬頭：“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趙四掏出那三枚銅錢，紅繩未解，便要遞過去。誰知王老五一見紅繩係錢，臉色驟變，連連擺手：
“拿走拿走！這錢我不能要！”
“怎的？錢還分好壞？”趙四不解。
“紅繩係錢，不是詛咒便是邪術，咱們鎮上老一輩誰不知道？你快扔了吧！”王老五壓低聲音，“前些年李家莊有人撿了這種錢，不出七日就暴斃了！”
趙四心裡一咯噔，但想到賭債可免，又強裝鎮定：“胡說八道！你不敢要就算了，我找彆人去。”
揣著銅錢回家，趙四越琢磨越覺得邪門。那銅錢上的紋路古怪，不似尋常銅錢，倒像某種符咒。他點燈細看，發現每枚錢上都刻著一個小字，連起來竟是“借命錢”三字。
趙四手一抖，銅錢落地，發出清脆聲響。他越想越怕，連夜跑到鎮西頭的土地廟，想把銅錢供在香案上，轉嫁災禍。
廟裡燭火搖曳，趙四擺上銅錢，磕了三個頭，嘴裡念叨：“土地老爺保佑，冤有頭債有主，誰丟的錢找誰去，莫纏著我這窮人...”
話音未落，忽聽廟外風聲大作，吹得門窗砰砰作響。趙四嚇得魂飛魄散，連滾爬出廟門，頭也不回地跑回家，一夜無眠。
翌日清晨，趙四被急促敲門聲驚醒。開門一看，是鎮上的賣油郎周二，周二是出了名的善人。
“趙四哥，聽說你昨兒撿了三枚紅繩銅錢？”周二氣喘籲籲。
趙四心裡一驚：“你怎麼知道？”
“哎呀！那是我婆娘丟的！”周二跺腳，“那不是普通銅錢，是張天師開過光的‘轉運錢’，能化解血光之災的！我婆娘前日算命說有大難，特地求來的，不小心丟了，急得一宿沒睡！”
趙四將信將疑：“果真？可上麵寫著‘借命錢’...”
“那是天師符咒的一部分，‘借命’是指借福壽延年，你定是看錯了！”周二急道，“快還我吧，我婆娘還在家哭呢！”
趙四鬆了口氣，忙取出銅錢交給周二。周二連聲道謝，塞給趙四一小串銅錢作為酬謝，匆匆離去。
事情本該到此為止。誰知三天後，周二婆娘暴病而亡；七天後，周二本人送貨途中墜崖身亡；又過半月，周二的老母也一病歸西。
趙四得知消息，駭然不已，這才明白那銅錢真是“借命錢”，周二為救自己，故意騙回銅錢，將災禍引到自己家。
內疚之下，趙四變賣家中薄產，資助周二留下的孤女。自此洗心革麵，勤懇勞作，每年清明必到周家墳前祭掃。
十年後的一個黃昏，趙四從市集歸來，忽見路邊草叢紅光一閃——又是三枚紅繩係著的銅錢。
這次，他看也不看，徑直走過。
身後傳來一個稚嫩的聲音：“先生，您掉錢了嗎？”
趙四回頭，見一孩童指著那銅錢。
他正色道：“那不是我的錢，也不是你的錢。記住老人家的話：路不拾遺，紅繩不沾。走吧。”
孩童似懂非懂，但見趙四神色嚴肅，也不敢撿，快快離去。
趙四最後看了一眼那在暮色中泛著詭光的銅錢，大步向前，再未回頭。
有些東西，撿得起，還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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