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村西頭有個李大爺,是個勤快人。年輕時走南闖北見過世麵,老了也不閒著,常年在城裡建築工地乾活,隻有農忙時節才回村裡忙活幾天。
去年秋收時節,李大爺照例回來了。他家有三畝多地,收完玉米要趕著種小麥。那天下午,日頭還毒著呢,他在地頭架好抽水機,準備灌溉田地。柴油機“突突突”響起來,清亮的水從井裡抽出來,順著壟溝往地裡流。
李大爺赤著腳,褲腿挽到膝蓋,蹲在田埂上看著水流。這時節,地裡乾活的人不少,隔壁田裡的王老五還和他搭話:“老李,今年收成不錯啊!”
“還行還行,就指著這點糧食呢。”李大爺笑著回應,掏出旱煙袋吧嗒吧嗒抽起來。
水才流了半畦地,突然,李大爺猛地站起身,臉色就變了。他四下張望,像是聽見什麼似的,眼神直勾勾的。接著竟連鞋都顧不上穿,光著腳丫子就往家跑,那抽水機還“突突”響著,水嘩嘩流著,他全然不顧了。
路上碰見村裡開小賣部的張嬸,張嬸見他慌裡慌張的樣子,喊道:“老李,水還沒灌完呢,這麼著急上哪去啊?”
李大爺腳步不停,頭也不回地喊:“不抽了!走了!要出去上班了!”
張嬸愣在原地,嘀咕道:“這老李,魔怔了?農忙還沒完呢,上什麼班?”
李大爺一路跑回家,正好我奶奶在門口槐樹下乘涼,見他光著腳跑回來,滿頭大汗,問道:“老李,怎麼鞋都不穿?回家拿啥工具?”
他還是那句話:“著急出去上班!”說完衝進屋裡,胡亂收拾了個包袱,出來推上摩托車就要走。
我奶奶覺得奇怪,追著問:“這天都快黑了,明天再走不成嗎?”
李大爺卻不答話,發動摩托車,“轟”一聲就出了村。我奶奶後來跟我說,他當時眼神發直,好像變了個人似的,叫人不放心。
果然,那天晚上就出事了。
李大爺連夜騎了百十裡路趕到城裡工地,工友們見他突然回來都驚訝。工頭老陳說:“不是說好在家忙完農活再來嗎?怎麼半夜跑來了?”
李大爺隻含糊道:“在家閒著心慌,不如來乾活。”
老陳見他精神不濟,勸他休息一晚明天再上工。李大爺卻不肯,非說睡不著,拉著幾個剛下工的工友去路邊小館子吃飯。幾個人喝了點酒,已是深夜。工友們勸他在工棚將就一宿,李大爺卻執意要騎摩托車回租住的地方。
“老李,這麼晚了,路上小心點!”工友老趙叮囑道。
李大爺擺擺手:“這條路走了多少回了,閉著眼都能到!”
誰知這一彆竟是永訣。那天半夜,在一條偏僻的路上,李大爺的摩托車撞上了一輛違規停靠的大貨車。據說現場慘不忍睹,人都撞得麵目全非,要不是身邊身份證和摩托車牌號,幾乎認不出是誰。
消息傳回村裡,大家都震驚了。好好一個人,怎麼說沒就沒了?
後來村裡人議論起來,都想起那天李大爺反常的舉動。抽水抽到一半,鞋都不穿就跑回家,非要連夜趕回城裡,結果就出事了。
老人們搖頭歎息:“這是鬼催命啊!”
張大爺吧嗒著旱煙說:“準是撞邪了!那天說不定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跟上了他,催著他往死路上走呢。”
我奶奶也常說:“要是那天沒人催他,安安生生把水澆完,第二天再走,哪能遇上這禍事?”
村裡人背後都嘀咕,說李大爺那天氣勢不對,眼神發直,說話顛三倒四,怕是真被什麼迷了心竅。有好事的還去問鄰村的神婆,神婆閉眼掐指算了半天,隻說:“該著的劫數,躲不過。”
李大爺的家人哭得死去活來,尤其是他老伴,整日以淚洗麵,逢人便說:“那天早上出門還好好的,還說要澆完地給我捎點城裡的糕點回來,怎麼就說沒就沒了呢?”
出殯那天,村裡人都去了。棺材裡隻有李大爺生前幾件衣服——遺體已經不成樣子,家人不忍再看,直接火化了。
下葬後,李大爺的兒子去地裡收拾父親留下的抽水機。機器還在地頭放著,已經生了鏽。那半畦沒澆完的地,莊稼長得稀疏拉拉,比彆處矮了半截。
村裡人從此多了個教訓:要是哪天突然心慌意亂,感覺有什麼催著去做事,一定得定定神,好好思量思量,千萬彆著急忙慌地做決定。
隻是李大爺再也回不來了。那個農忙時節,成了他永遠沒能忙完的最後時光。
有時我路過那片地,仿佛還能看見李大爺蹲在田埂上抽旱煙的身影,聽見抽水機“突突突”的響聲。然後他會突然站起身,光著腳跑起來,像是要逃離什麼,又像是被什麼牽引著,奔向那條不歸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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