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二年級那年,我的胃病犯得特彆厲害。
那是個深秋的傍晚,舍友們剛去上晚自習不久,我的胃突然像被一隻手攥住般絞痛起來。冷汗瞬間浸透了襯衫,我蜷縮在床上,連伸手拿藥的力氣都沒有。書桌上的手機嗡嗡震動——是母親打來的,但我根本接不起來。
痛楚一波接一波,意識開始模糊。恍惚間,我竟發現自己站在寢室門口,不知怎麼穿戴整齊,還背上了包。更奇怪的是,周遭的一切都籠罩在藍幽幽、白茫茫的霧氣中,走廊空無一人,靜得可怕。
“得去看病...”這念頭支撐著我邁開腳步。
走在霧裡,身體輕飄飄的,胃痛似乎變了,變成一種背景式的隱痛。校園完全變了樣,熟悉的建築輪廓模糊在藍白色霧靄中,沒有路燈亮著,卻有一種奇異的光彌漫在空氣裡,分不清光源來自何處。
一路走到校門口,竟沒遇見一個人。
就在這時,我看見了一個絕不可能出現的身影——我的外婆,推著一輛老式永久自行車,車筐裡放著幾把青菜,正站在校門外望著我。
外婆已經去世七年了,胃癌晚期。
可我一點也不害怕。外婆在世時最疼我,每個暑假都盼著我回鄉下,變著法子給我做好吃的,儘管那時她的胃已經不太好了。
“外婆?”我走近些,看清了她慈祥的麵容,還是記憶中的模樣,甚至連那件藍底白花的襯衫都是她常穿的。
外婆看見我,臉上頓時露出驚愕的表情:“丫頭!你怎麼到這兒來了?”
她的聲音真切得很,不像在夢裡。
“我不知道,醒過來就在這兒了。”我說著,突然覺得委屈,像小時候摔了跤見到大人那樣,“我胃好疼。”
外婆的眼神立刻軟了下來,帶著心疼:“哎喲,我的寶貝外孫女受罪了。來,上車,外婆帶你出去。你這孩子,不到時候呢,不能來這兒。”
她拍拍自行車後座,那輛曾經載著我逛遍小鎮集市的老自行車。
我熟練地側坐上去,手自然地抓住後座鐵架——和小時候一樣。外婆蹬起車子,霧似乎淡了些,路兩旁隱約有了模糊的輪廓,但看不真切是什麼。
“外婆,你想我嗎?”我在後座上問。
“想啊,怎麼不想。”外婆的聲音隨風飄來,那麼真實,“但你得好好活著,長命百歲,到時候咱們再見也不遲。”
我想問她這是哪裡,為什麼她會在這裡,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了。霧氣漸漸濃起來,包裹住自行車,外婆的背影開始模糊。
“記住,胃要靠養...”外婆的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按時吃飯,少吃辣的,早上一定要喝點熱的...”
“外婆!”我急切地喊出來,猛地睜開了眼睛。
我依然躺在宿舍床上,渾身冷汗,但胃部的劇痛已經減輕了許多,變成了一種隱隱的鈍痛。窗外已經完全黑了,走廊傳來同學們下晚自習回來的喧鬨聲。
“醒啦?你好點沒?”對床的室友探頭問道,“晚上看你縮成一團,臉色白得嚇人,我們給你爸媽發了消息。”
我這才發現手機上有十幾個未接來電,全是父母打來的。
回撥過去,母親幾乎是立刻接了起來,聲音帶著哭腔。一小時後,他們居然已經開車趕到學校,連夜帶我去市醫院掛急診。
檢查後,醫生說是急性胃炎,開了藥,囑咐要按時進食,注意調養。
在去醫院路上,我把夢講給母親聽。她沉默良久,輕輕拍著我的手:
“你怕是疼得魂都丟了,你外婆又把你送回來。”
後來母親告訴我,那天晚上她本來已經睡下,突然心慌得厲害,總覺得我出事了,才一直打電話給我。而那天恰巧是外婆的忌日,家裡人都忘了,就她早上上了炷香,請外婆保佑我學業順利。
“你外婆最放不下心的就是你,”母親說,“她走的時候,最惦記的就是沒人給她的小外孫女做手擀麵了。”
我是個唯物主義者,相信科學解釋一切。那晚的經曆,大概隻是高燒疼痛中的一場夢。胃痛減輕可能是因為身體自我調節,見到外婆可能是潛意識中對安慰的渴望。
但有時我仍會想起那片藍白色的霧,和外婆自行車後座上安心的感覺。
無論多麼理性,人心深處,或許都保留著一塊地方,安放那些無法解釋卻溫暖心靈的瞬間。
自那以後,我的胃病漸漸好轉,也許是按時服藥的緣故,也許是開始注意飲食。
隻是每年到外婆忌日,我總會泡一杯熱熱的麥片,望著嫋嫋白氣升起,恍惚間又看到那個推著自行車的老人在霧中微笑。
然後輕聲說一句:“外婆,我都有好好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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