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村口有棵老槐樹,枝繁葉茂得遮了半畝地。打我記事起,那樹就在那兒了,粗得嚇人,得五個大人手拉手才能合抱過來。樹皮皺得像老人的臉,樹洞裡能藏得下一個小孩。村裡老人都說這樹有靈性,逢年過節還有人偷偷來燒香。
那是1962年的事了,我剛滿十歲。那年頭鬨饑荒,村裡人餓得眼睛發綠。不知誰先起的頭,說老槐樹這麼大,砍了分木頭,能換不少糧食。王老五、張老四、李老六幾戶人家一合計,決定動手。
我爹回來跟我娘嘀咕:“這樹動不得啊,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村口的樹是保平安的。”
我娘歎氣:“可眼下這光景,人都快餓死了,誰還顧得上規矩?”
砍樹那天,我偷偷跑去瞧熱鬨。王老五掄起斧頭先砍了一下,樹身隻留下個白印子,卻震得他虎口發麻。奇怪的是,斧頭落處,樹乾竟滲出血紅色的汁液,圍觀的老人們竊竊私語,說這是不祥之兆。
張老四推開王老五:“迷信!樹就是樹,哪來的血?”
他們輪流砍了三天,樹終於轟然倒下,地都震了三震。九戶人家分了木頭,王老五作為發起人,分了最粗的樹乾;張老四分了枝乾;李老六得了樹根...各家抬著分得的木頭歡天喜地回家,盤算著能換多少糧食。
誰曾想,噩夢就此開始。
先是王老五。砍樹後第七天,他進城賣木頭,牛車翻進溝裡,被木頭壓個正著。等人發現時,已經沒氣了。他家分的木頭不多不少,剛好夠做一副棺材。
村裡人開始嘀咕,但張老四說那是意外:“王老五自己不小心,關樹什麼事?”
話音未落,張老四家就出事了。他媳婦做飯時灶台突然塌了,整個人栽進火堆裡,救出來時已經不成人形。張家分的木頭,也剛好做了一副棺材。
這下村裡炸開了鍋。李老六嚇得要把木頭送回去,被他兒子攔下:“都什麼年代了,還信這些?巧合而已!”
第三天,李老六的兒子去河裡洗澡,好端端就淹死了。屍體撈上來時,眼睛瞪得老大,像是看見了什麼可怕的東西。李家分的樹根部分,剛好挖成了一副棺材。
死亡接連發生,每戶參與砍樹的人家都遭了殃。不是意外就是怪病,死的都是當家的人。最邪門的是,每家分得的木頭,不多不少,剛好夠做一副棺材。
九戶人家,已經死了七戶。隻剩下趙家和周家。
趙老爺子跪在樹樁前磕頭磕得額頭出血,把分得的木頭恭恭敬敬放回原處,連夜帶著全家搬走了,不知去向。
周家就剩周老漢和他小孫子。周老漢把木頭雕成了九天玄女像,送到村頭小廟裡供奉,日夜燒香禱告。他孫子還是病倒了,渾身發熱,胡話連連,說看見一個穿綠衣的女人站在床頭。
周老漢絕望了,抱著孫子坐在樹樁前等死。那晚風雨大作,雷聲震天。周老漢昏昏沉沉中夢見一個綠衣女子,站在樹樁上對他說:“我在此地修行三百餘年,護佑一方水土。你們砍我身軀,我取他們性命,天經地義。念你心存悔意,供奉我像,留你孫兒一命。但你要傳話後人,不可再動此樹分毫。”
第二天雨過天晴,周老漢的孫子退了燒。老槐樹的樹樁旁,冒出了一株嫩綠的新芽。
如今六十年過去了,那株新芽已長成參天大樹。周老漢的孫子成了守樹人,他的家就安在樹旁,每天都能看到他在樹下清掃落葉、澆水施肥。
外鄉人來看稀奇,問起老槐樹的故事,周老漢的孫子總是歎口氣:“樹有樹靈,地有地神。人可以不信,但不可以不敬。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都是有道理的。”
那些砍樹人家的墳塚還在村西頭荒地裡,排成一排,默默訴說著那段往事。而老槐樹愈發鬱鬱蔥蔥,夏天為路人遮陽,秋天結滿槐角,靜靜地站在村口,繼續守護著這個村莊。
村裡人都說,月圓之夜,如果你路過老槐樹,能聽見沙沙的說話聲。那不是風聲,是老槐樹在給子孫講那些年發生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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