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蛇遷_民間故事選集_线上阅读小说网 

第287章 蛇遷(1 / 1)

天擦黑的時候,奶奶攔住了正要啟動挖掘機的王師傅。“王師傅,今晚歇了吧,明天再動工。”

王師傅熄了火,從駕駛室探出半個身子,黝黑的臉上帶著不解:“阿婆,這天光還亮堂著,地基線都畫好了,趁手挖開個口子,明天進度也快些。”

我父親也在一旁,手裡還攥著新房的圖紙,聞言皺了眉:“媽,又怎麼了?日子是請先生看好的,動土的時辰耽誤不得。”

奶奶站在那片用石灰畫出的、方方正正的白線框前,腳下是新翻的、帶著潮氣的紅土。她的身影在漸沉的暮色裡顯得異常固執。她沒看父親,眼睛隻望著那片即將被掘開的土地,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就一晚。讓地氣再勻一勻。明天,明天一定動工。”

父親還想說什麼,張了張嘴,終究是歎了口氣。他知道奶奶的脾氣,更知道她有時候會有些“老古板”的道理,這些道理說不清道不明,卻往往帶著點冥冥中的準頭。王師傅是請來的幫工,主家發了話,他自然不好再堅持,嘟囔著“一天工錢哩”,還是收拾工具去了。

那天夜裡,奶奶睡得不安穩。夏末的夜,悶熱無風,蛙鳴蟲叫攪成一團。後半夜,她迷迷糊糊看見月亮從雲縫裡漏出來,清泠泠的光照在窗欞上。就在這時,她做了個夢。

夢裡,她就站在白天那片畫了白線的宅基地上。月光很亮,把地上的土坷垃都照得清清楚楚。忽然,她看見一條蛇,從石灰線邊緣的草叢裡遊了出來。那蛇通體瑩白,並非雪白,更像是一種溫潤的、帶著微光的玉色,在月光下,鱗片邊緣仿佛暈著一圈極淡的銀光。它不像尋常蛇類那樣貼著地皮蜿蜒,而是微微昂著頭,姿態從容,徑直遊到奶奶腳前三尺遠的地方,停了下來,抬起頭。

奶奶心裡一驚,夢裡卻並不覺得害怕。那白蛇的眼睛像是兩粒墨黑的水晶,清亮亮地望著她。然後,奶奶聽見了一個聲音,不是耳朵聽見的,是直接響在腦子裡的,溫和,甚至帶著點疲憊的客氣:“主家老太太,驚擾了。我一家老小在此棲身多年,明日府上動土,懇請寬限一日容我們搬遷。明日所見,不必驚怪。”

話說完,那白蛇衝她微微點了點頭,像是人類行禮一般,隨即轉身,悄無聲息地遊回草叢深處,不見了。

奶奶猛地醒了過來,窗外天還是墨黑的,隻有東邊天際透出一點點鴨蛋青。她坐在床上,心口怦怦跳,夢裡那白蛇的模樣,那直接響在腦中的話語,清晰得不像個夢。

第二天,日頭升得老高,明晃晃地照著宅基地。王師傅叼著煙,發動了那台黃色的挖掘機。鋼鐵的履帶碾過地麵,發出沉重的嘎吱聲。父親和幾個來幫工的親戚都圍在旁邊,臉上帶著期盼和興奮。這是我們家盼了多年的新房子。

奶奶站在人群稍後一點的地方,手裡攥著衣角,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巨大的挖鬥。挖鬥帶著尖齒,輕而易舉地啃進紅土地裡,發出沉悶的撕裂聲。一鬥,兩鬥……新鮮的泥土被翻上來,帶著草根和濕氣。

第三鬥下去,挖掘機的轟鳴聲裡,夾雜了幾聲短促的驚叫。

“蛇!好多蛇!”

王師傅也嚇了一跳,猛地抬起了挖臂。隻見那新翻開的泥土坑裡,暗紅色的土壤中,赫然盤踞、遊動著數不清的蛇!大多是尺把長的小蛇,手指粗細,青黑色背脊,間或有幾條稍大些的。它們顯然被這突如其來的天翻地覆驚擾了,在土坑裡慌亂地扭動、穿梭,有些被挖鬥擦傷,滲出血跡,更多的則是本能地往還沒被挖開的土層裡鑽。

陽光直射在坑底,那片蠕動的、斑斕的景象,讓所有人都頭皮發麻,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幾步。幫忙的嬸子已經嚇得捂住了眼。

父親也愣住了,看看坑裡,又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奶奶。

奶奶臉上沒什麼表情,像是早有預料。她撥開前麵的人,走到坑邊,朝下望去。她的目光在那些驚慌失措的小蛇間掃過,像是在尋找什麼。過了一會兒,她轉過身,對臉色發白的王師傅和驚魂未定的父親說:“停工。今天不挖了。”

這一次,再沒有人提出異議。眼前這景象,本身就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邪乎。王師傅忙不迭地熄了火,從車上跳下來,離那坑遠遠的。

父親湊到奶奶身邊,壓低聲音:“媽,這……這咋回事?你昨晚……”

“沒啥,”奶奶擺擺手,眼睛還望著那片宅基地,“讓它們搬個家。”

那一天,工地就這麼靜了下來。挖掘機像一頭沉默的巨獸停在一邊。好奇的村鄰來看過,議論紛紛,有的說動了蛇窩不吉利,這房子怕是不能蓋了;有的說要去請個法師來做法事。奶奶一概不理,她搬了把小竹椅,就坐在離地基坑不遠的老槐樹下,手裡拿著把蒲扇,慢慢地搖著,眼睛時常望著那片土地,眼神有些悠遠,不知在想什麼。

日頭慢慢偏西,最後沉下了西山。夜幕四合,天上沒有月亮,隻有幾顆疏星。村裡各家各戶陸續亮起燈,又陸續熄滅。萬籟俱寂,隻有田野裡的青蛙還在不知疲倦地鼓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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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卻毫無睡意。她悄悄起身,披了件外套,又走到老槐樹下坐著。夜色濃得像墨,宅基地那邊更是黑黢黢一片,什麼也看不清。不知過了多久,大概到了後半夜,天上的雲層薄了些,透下些許微弱的星光。

就在這時,奶奶看見,那片黑黢黢的地基坑裡,似乎有了動靜。

起初是點點微光,像是散落的碎銀子。緊接著,那些“碎銀子”開始流動起來,彙聚成一條條細細的銀線。她屏住呼吸,仔細看去——是蛇!正是白天看到的那些小蛇!可在這樣昏暗的光線下,它們的鱗片似乎反射著極微弱的星月之光,使得整支隊伍看上去,就像一道緩緩流動的、沉默的銀色溪流。

它們從被挖開的坑底,從旁邊尚未動土的草叢裡,不斷地湧出,彙聚成一股看得分明的洪流。這條“溪流”目標明確,朝著宅基地後方那片長滿竹子和灌木的荒坡方向,安靜地、迅速地流淌而去。沒有一絲雜音,隻有鱗片摩擦地麵發出的極輕微的沙沙聲,那聲音連綿成片,仿佛春蠶食葉,又像是夜風穿過乾燥的草叢。

奶奶看得呆了,攥著衣襟的手心裡全是汗。她睜大眼睛,在那條流動的銀色溪流中尋找。忽然,她的目光定住了。在蛇流的中央,她看到了一個更為醒目的光點。那是一條體型更修長些的蛇,通身的瑩白即使在如此昏暗的夜色裡也清晰可辨,仿佛自帶光華。是它,夢裡那條白蛇。它遊弋在族群之中,姿態依舊是從容的,時而微微昂首,像是在引導,又像是在殿後。

銀色溪流持續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才漸漸變得稀疏,最終,最後一點微光也沒入了荒坡的黑暗裡。沙沙聲消失了,四周重新被蛙鳴和寂靜填滿。那片宅基地,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隻剩下一個被挖開一半的土坑,在星光下沉默著。

奶奶又在樹下坐了很久,直到手腳都有些發麻,才慢慢站起身。她回到屋裡,躺下,心裡卻異常平靜。

第二天,是個大晴天。王師傅將信將疑地重新啟動挖掘機,挖鬥再次深入泥土。這一次,直到地基完全挖好,夯平,再也看不到一條蛇的影子,連段蛇皮都沒有。父親和幫工們嘖嘖稱奇,隻有奶奶,偶爾會抬眼望望那片如今已草木蔥蘢的荒坡。

房子順利地蓋了起來,青磚黑瓦,寬敞明亮。我們一家歡歡喜喜地搬了進去。日子一年年過去,我在那房子裡出生、長大,奶奶的頭發從花白變成了全白。

轉眼,二十多年過去了。老屋曆經風雨,有些地方需要翻修加固,主要是屋頂的瓦片和幾根有些糟朽的房梁。

請來的工匠搭起架子,爬上屋頂,小心翼翼地拆下舊瓦,準備更換那幾根大梁。當第一根主梁被繩索緩緩放下時,站在下麵仰頭看著的父親忽然“咦”了一聲。

在那根粗大的、落滿灰塵的梁木之上,靠近東牆的山頭方向,似乎盤繞著什麼東西。

等梁木完全落地,眾人圍上去看。那是一條蛇蛻下的皮,完整無缺,半透明,像一件精工細作的玉縷衣。蛇皮的主體是尋常的灰白色,但在頭部往後約一掌寬的位置,卻有一小段異常潔白瑩潤,即使在昏暗的室內,也泛著一種柔和的、玉石般的光澤。

奶奶也被攙扶著走過來。她顫巍巍地伸出手,極輕地碰了一下那段異常潔白的蛇皮,冰涼的,帶著點乾燥的韌性。她什麼也沒說,隻是抬頭,望著那根被放下的主梁,望著梁上它盤踞了多年的位置,眼神裡有一種了然,還有一種淡淡的、說不清的悵惘。

就在這時,一道白光,從房梁的陰影處悄無聲息地滑了下來。

是它!

它的身形比夢中似乎更顯修長凝練,通體那瑩潤的白在室內光線下愈發皎潔。它並沒有看任何人,落地之後,便沿著牆根,不疾不徐地遊走。先是從堂屋的東牆遊到西牆,然後折返,再遊到南牆,最後回到東牆起始的地方。

正好繞著堂屋的中心,緩緩遊了三圈。

它的動作優雅而沉穩,鱗片摩擦著老舊的磚地麵,發出極其細微的、沙沙的聲響,像是在完成一個古老而鄭重的儀式。三圈繞畢,它在最初下來的那個牆角略一停頓,然後,回過頭,朝著奶奶站立的方向,微微昂起頭,墨黑水晶般的眼睛,深深地望了奶奶一眼。

那一眼,似乎包含了太多東西。

隨即,它身形一縮,便悄無聲息地鑽進了牆角一個不起眼的裂縫,消失不見。

屋子裡靜悄悄的,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鎮住了,半晌沒人說話。

奶奶依舊望著那空蕩蕩的牆角,許久,才輕輕地、幾乎聽不見地歎了口氣,低聲自語:“走了好……走了好……”

從那以後,直到奶奶去世,直到老屋再次翻新,直到我也離開老家多年,我們家的人,再也沒有在老屋內外,見過任何一條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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