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故事,就發生在我媽她們那個不算太大的鎮子上。鎮子邊上,環繞著連綿的青山,我們那裡管它叫“老黑山”。山深林密,裡麵藏著不少老輩子傳下來的精怪故事。今天要講的,就是其中一樁關於我認識的王叔的、讓人脊背發涼又最終安然無恙的奇事。
王叔,大名叫王建國,是個熱心腸又帶點執拗的漢子。他和我舅舅是打小光屁股玩到大的交情,兩家走得特彆近。王叔沒啥彆的愛好,就喜歡在閒暇時鑽老黑山,有時是采點山貨,有時,用他的話說,是去“活動活動筋骨”——也就是下套子抓點野兔、山雞之類的小動物,給家裡的餐桌添個野味。
王嬸呢,是個典型的賢惠女人,性子溫和,但膽子小。她總是不太讚成王叔往深山裡跑,尤其是傍晚還不回家的時候。她常念叨:“建國,那老黑山邪性著呢,老輩子人說多少回了,山裡有東西,你彆老是不信邪。”王叔每次都是哈哈一笑,用粗糙的大手一揮:“婦道人家,懂啥?那都是迷信!山裡空氣好,我心裡有數。”
事情就發生在幾年前的一個深秋。那天是周六,天高雲淡,是個上山的好天氣。王叔像往常一樣,吃過午飯,拎上他的那個舊帆布包,裡麵裝著繩索、幾個鐵絲套子,還有一壺水和幾個饅頭,跟我王嬸打了聲招呼:“我進山轉轉,趕天黑前準回來。”王嬸倚著門框,看著丈夫的背影消失在鎮口通往山腳的小路上,心裡莫名地掠過一絲不安。
秋天的日頭落得早。眼看著西邊的天空從橘紅變成絳紫,最後隱入墨藍,暮色像一塊巨大的幕布,緩緩籠罩下來。鎮子裡家家戶戶的燈火次第亮起,飄出晚飯的香氣。王嬸已經把飯菜熱了第二遍了,桌上的炒菜都快沒了熱氣,卻還不見王叔的人影。
“說好了天黑前回來的……”王嬸心裡的那點不安逐漸擴大,變成了一種焦灼。她走到院門口,朝著黑黢黢的老黑山方向張望,那裡隻有一片沉沉的夜色和風吹過鬆林的嗚咽聲。她回到屋裡,拿起家裡的座機電話,撥通了王叔那個老式諾基亞手機的號碼。
“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聽筒裡傳來的冰冷女聲,讓王嬸的心猛地一沉。王叔雖然用手機不講究,但進山前總會把電充滿,生怕家裡有事聯係不上。關機?這太不尋常了。一種不祥的預感像冰冷的蛇,纏繞上她的心頭。
她再也坐不住了,先是打電話給了我舅舅家。我舅舅一聽這情況,也覺得不對勁。“建國不是沒譜的人,說回來肯定回來,電話還打不通,彆是真出啥事了!”我舅舅撂下電話,立刻又叫上了隔壁兩個平時也常和王叔一起上山、身強力壯的鄰居,三個人抄起手電筒,就要進山去找。
那時候我們鎮子上還沒那麼多車,夜裡進山尋人,全靠腿腳和嗓子喊。我舅舅他們幾個人,打著手電,深一腳淺一腳地沿著王叔常走的那條山路往上尋。手電的光柱在濃密的樹林裡劃來劃去,驚起幾隻夜棲的鳥。他們一邊走,一邊扯著嗓子喊:“建國——!王建國——!你在哪兒呢——!”
呼喊聲在山穀裡回蕩,傳出去老遠,卻得不到任何回應。隻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和不知名蟲豸的鳴叫。山裡的夜,靜得讓人心慌,那黑暗仿佛是有重量的,壓得人喘不過氣。手電的光所能照到的地方有限,光線之外,是無邊的、未知的漆黑,仿佛藏著什麼東西,正無聲地注視著這幾個闖入者。我舅舅後來說,當時他心裡也直打鼓,老輩子傳下來的那些關於山裡“迷魂子”、“山魈”之類的故事,不受控製地往腦子裡冒。
就在他們沿著山路找到半山腰一片平時很少有人去的亂石坡附近,正商量著要不要分頭找找看時,我舅舅的手機突然刺耳地響了起來。在這寂靜的山夜裡,顯得格外突兀。他趕緊掏出來一看,屏幕上赫然顯示著“王建國”三個字!
我舅舅又驚又喜,連忙按下接聽鍵,還沒來得及開口,電話那頭就傳來了王叔的聲音,隻是那聲音聽起來有些異樣,帶著一種剛睡醒的沙啞,還有一絲殘留的驚悸。
“喂……老李我舅舅姓李),是我,建國。”
“建國!你個混球跑哪兒去了!你媳婦都快急死了!我們都在山上找你呢!”我舅舅對著電話吼道,既是放心,又是來氣。
“我……我沒事,人沒事。”王叔在電話那頭喘了口氣,然後開始講述他這幾個小時的離奇經曆。他的敘述有些混亂,時斷時續,但結合他後來清醒後的補充,整個事情的輪廓大概是這樣的:
那天下午,王叔在山裡轉悠,一直沒什麼大收獲。眼看太陽西斜,他打算再下一個套子就往回走。就在那片亂石坡附近,他隱約看到一隻他從沒見過的、非常漂亮的小動物。據他後來回憶,那東西體型不大,有點像小鹿,但毛色異常鮮亮,在夕陽餘暉下甚至有點晃眼,尤其是那雙眼睛,黑溜溜的,特彆有神,直勾勾地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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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叔當時心裡一喜,覺得今天總算沒白來,便想靠過去看個仔細,甚至想能不能捉住。可那小家夥機靈得很,看他靠近,轉身就往林子深處跑。王叔不甘心,就在後麵追。說來也怪,那小家夥跑跑停停,總是不遠不近地吊著他,仿佛故意在引他往前走。
不知不覺,王叔就被越引越深,周圍的景物越來越陌生,天色也迅速暗了下來。他完全忘了時間,也忘了要回家這回事,整個人的心神好像都被前麵那個跳躍的、漂亮的小身影給抓住了,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跟上去,看清楚。
用他自己的話說:“當時也不知道是咋了,就好像魔怔了似的,眼裡、心裡,就隻剩下前麵那個東西了,它走走停停,我就跟著,周圍啥樣都顧不上看,也不覺得累,不覺得怕。”
他就這麼跟著,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到了一片他完全認不得的地方。四周是參天的大樹,枝葉茂密得連星光都透不下來,漆黑一片。隻有前麵那個小動物,身上似乎帶著一層朦朦的光,成了這黑暗裡唯一的指引。
就在他深一腳淺一腳,全神貫注跟著那點“光”往前走的時候,突然,腳下一絆!“噗通”一聲,他整個人結結實實地摔了出去,額頭不知道撞在了什麼東西上,一陣劇痛。
就是這一疼,讓他猛地一個激靈!
就好像大夢初醒,又像是被人兜頭澆了一盆涼水,他一下子“回魂”了。眼前那引導他的、帶著光的小動物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他環顧四周,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和完全陌生的山林。剛才那一段被引導著行走的記憶清晰卻又模糊,清晰的是過程,模糊的是那種被操控心神的感覺。
他摸了摸撞痛的額頭,還好,隻是起了個包。他掙紮著爬起來,這才感覺到渾身酸痛,又冷又餓。他趕緊掏出手機,發現不知何時已經自動關機了,可能是天冷電量掉得快。他嘗試著開機,幸好,還能打開,一有了信號,立刻就給我舅舅回了電話。
聽完王叔這匪夷所思的自述,我舅舅他們幾個在電話這頭都愣住了,後背一陣發涼。這分明就是老人們常說的“鬼打牆”,或者就是被什麼山精野怪給“迷”住了啊!
問清了王叔大致的方向他其實離我舅舅他們並不太遠,就在那片亂石坡的另一側),幾個人趕緊循著聲音找了過去。果然,在一叢灌木後麵找到了癱坐在地上、一臉驚魂未定、額頭還腫著個大包的王叔。
把他攙扶回家,王嬸看到丈夫這副模樣,又是哭又是笑。王叔喝著熱水,緩過勁來,把經曆又細細地說了一遍。這回,連他自己都感到後怕不已。
“我現在算是信了,”王叔歎著氣,心有餘悸地說,“老輩子傳下來的話,不是沒道理的。那山裡,是真有我們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那玩意兒,就是用那種小動物的樣子引我呢,要不是那一跤摔疼了把我驚醒,還不知道要被引到什麼地方去,說不定就掉下哪個山崖了……”
這件事之後,王叔像是變了一個人。他那個裝套子的舊帆布包被束之高閣,再也沒有用過。他依然會去老黑山,但隻在山腳近處人煙多的地方散散步,采點蘑菇野菜,絕不往深裡去。而且,無論天氣多好,他一定會在太陽落山前回到家。
有時大家坐在一起喝茶聊天,提起這樁舊事,王叔總會摸著額頭上那個已經不太明顯的疤痕,感慨地說:“人啊,還是得有點敬畏之心。有些東西,你不信,它可能也存在。那次要不是摔那一跤,我這條命,可能就真的交待在山裡了。”
而我媽每次跟我講起這個故事,最後總會加上一句:“所以啊,你們年輕人彆總覺得天老大你老二,對這天地自然,還是得存一份敬畏。老黑山那麼大,那麼深,誰知道裡麵到底住著些什麼呢?”
王叔的這段經曆,成了我們鎮子上又一個口耳相傳的現代版“山野奇譚”。它不像那些年代久遠、真假難辨的傳說,它就發生在身邊,當事人大家都認識,由不得你不信幾分。它提醒著每一個想要深入老黑山的人:山林的魅力背後,或許也隱藏著不為人知的、需要敬畏的神秘力量。而有時候,能把你從危險邊緣拉回來的,或許就是那幸運而又及時的一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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