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陳把自己鎖在書房裡,像一隻鑽進殼裡的蝸牛。已經是淩晨三點,窗外原本昏黃的路燈也準時熄滅了,世界沉入一片粘稠的墨色。厚厚的窗簾拉得密不透風,將這方狹小的空間與外界徹底隔絕。屋裡隻有書桌上一盞老舊台燈還亮著,投下一圈昏黃黯淡的光暈,勉強照亮筆記本電腦和那半杯早已冷透的咖啡。
他的手指還在鍵盤上機械地敲打著,發出“嗒、嗒、嗒”的脆響,在這死寂裡顯得格外刺耳。連續幾天的熬夜趕工,像抽乾了他身體裡的所有精力,腦袋裡像是塞滿了一團濕透的棉花,又沉又木。眼皮重得快要撐不開,視野邊緣已經開始發黑、模糊。他幾乎是靠著一股慣性在支撐,要把手頭這個緊急的ppt做完。
就在他伸手去夠桌上那杯冷咖啡的時候,動作頓住了。
太靜了。
鍵盤聲不知何時停了下來。整個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隻剩下他自己粗重而疲憊的呼吸聲,還有心臟在胸腔裡沉悶的跳動。一種莫名的寒意,悄無聲息地從脊椎骨縫裡鑽出來。
就在這個瞬間——清晰得不容置疑——一個男人的聲音,猛地鑽進他的右耳。
“回頭。”
聲音極近!近得離譜!就像有人直接蹲伏在他椅子的右側,嘴唇幾乎已經貼上了他的耳廓,將那兩個字直接送了進來。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一股溫熱的氣息噴在耳廓最敏感的皮膚上,帶著說話時特有的、微弱卻真實的氣流拂動感。
小陳整個人瞬間僵直,渾身的汗毛“唰”地一下全部倒豎起來,一股冰冷的電流從尾椎骨直竄上天靈蓋。
他百分之一萬地確定——書房裡隻有他一個人!
房門是從裡麵反鎖的,嚴嚴實實。窗戶也鎖得好好的,窗簾厚重,連隻蚊子都飛不進來。
那這聲音……
恐懼像一隻冰冷的手,猝然攥緊了他的心臟,讓他幾乎無法呼吸。
而更讓他頭皮發麻的是,不知道是極度驚嚇下的肌肉痙攣,還是某種該死的本能反應,在那個聲音響起的瞬間,他的脖子竟然真的不受控製地、下意識地往右側微微轉動了一丁點!
“哢。”
一聲極其清脆的骨頭摩擦聲,從他脖頸右側傳來。聲音不大,卻像一根針,狠狠紮進他繃緊的神經裡。
那個位置,正是他最近落枕,疼了整整三天,連稍微轉動都困難的位置!
一股尖銳的酸痛隨之蔓延開,讓他瞬間冒了一身冷汗。他猛地用手死死按住脖子的痛處,強行遏製住任何進一步轉動的趨勢,牙齒不受控製地開始打顫。後怕如同洶湧的潮水,瞬間將他淹沒——如果剛才……如果剛才他猛地一下回過頭去,這脖子……會不會就這麼……斷了?
他維持著那個僵硬的姿勢,一動不敢動,連眼珠都不敢亂轉,死死盯著麵前筆記本電腦屏幕上反射出的、自己那張因恐懼而扭曲變形的臉,以及身後那片被台燈光暈切割出的、模糊而深邃的黑暗。耳朵豎得老高,捕捉著房間裡任何一絲最微小的聲響。
什麼都沒有。
除了他自己粗重得嚇人的呼吸和擂鼓般的心跳,書房裡死寂一片。那聲“回頭”和那口溫熱的氣息,仿佛隻是一個極度疲勞產生的、逼真到極點的幻覺。
可脖頸處傳來的清晰痛感,和那股縈繞不散的、被什麼東西貼近過的詭異觸感,又在無情地嘲笑著他的自我安慰。
他就這樣僵坐著,不知過了多久,窗外的天色依舊濃黑。直到第一縷慘白的晨光勉強透過厚重的窗簾縫隙,像一道微弱的疤痕劃破黑暗,小區裡傳來早起的鳥兒零星而膽怯的鳴叫,他全身幾乎凍僵的血液,才似乎重新開始緩慢流動。
他試著極其緩慢地、一寸一寸地轉動脖頸,每一次微小的移動都伴隨著酸脹和隱痛,尤其是右側落枕的位置,那聲“哢”響過後,痛感似乎更加具體了。
他扶著桌子,顫巍巍地站起來,雙腿一陣發軟。走到房門口,手指顫抖著擰開反鎖的旋鈕,“哢噠”一聲輕響,在清晨的寂靜中格外清晰。他拉開門,客廳裡空無一人,室友的房門緊閉著,裡麵傳來平穩的鼾聲。
小陳深吸一口氣,卻感覺吸入肺裡的都是冰冷的恐懼。他踉蹌著走進衛生間,擰開水龍頭,用冰冷刺骨的水一遍遍衝洗著臉,試圖驅散那徹骨的寒意和腦中的混沌。他抬起頭,看向鏡子裡的自己——臉色慘白,眼窩深陷,嘴唇沒有一絲血色,眼神裡充滿了劫後餘生的驚恐和更深的不安。
脖子右側,那片落枕的位置,在蒼白皮膚的映襯下,似乎隱隱透出一股不正常的、淡淡的青灰色。
……
一整天,小陳都魂不守舍。ppt是勉強交差了,但他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魂,坐在工位上,任何一點突如其來的聲響都能讓他驚得從椅子上彈起來。脖頸的酸痛持續不斷地提醒著他昨晚那驚悚的一幕。午休時,他實在忍不住,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去了公司附近一條老巷子。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巷子深處有家極其不起眼的推拿館,老師傅據說懂些老法子,還能看些“不乾淨”的東西。店裡彌漫著濃重的中草藥和艾灸的味道,光線昏暗。老師傅頭發花白,手指粗糙有力,正慢條斯理地整理著藥櫃。
小陳猶豫再三,還是磕磕絆絆地把昨晚的經曆說了出來,刻意略去了很多細節,隻強調聽到了聲音,脖子響了一下,現在很痛。
老師傅聽完,手上的動作停住了。他抬起渾濁卻銳利的眼睛,上下打量了小陳一番,特彆是在他青灰色的脖頸右側停留了片刻,眼神變得凝重起來。
“後生,”老師傅的聲音沙啞,帶著一種歲月的沉澱感,“你昨晚,是不是熬到很晚?子時以後?”
小陳連忙點頭。
老師傅歎了口氣,搖了搖頭:“你啊,怕是撞上‘借頸鬼’了。”
“借……借頸鬼?”小陳的聲音發顫,光是念出這個名字,就讓他感到一陣寒意。
“嗯,”老師傅壓低了些聲音,店裡的空氣仿佛都隨之凝固,“那是些橫死、脖子出了問題的孤魂野鬼,怨氣纏著脖頸散不掉。它們專挑陽氣弱、精神不濟的熬夜人下手,尤其是你這種本身脖子就帶了‘傷’,氣血不通,像開了個縫兒的。”
老師傅的手指虛點了一下小陳脖子的痛處:“它們湊在你耳邊,用陰氣引著你,騙你回頭。你要是當時猛地一扭頭,氣脈岔了,筋骨脆了,它就能借著那股勁兒,把你脖子‘借’去,頂了它自己斷掉的頸子,它就能暫時得個解脫,去下麵報到。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