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兒得從那年我去雲台山說起。
貪看後山的紅葉,下山時纜車已經停了,隻好在山腰這家看起來有些年頭的賓館將就一晚。賓館是上世紀那種老派風格,牆壁厚實,帶著潮氣,我房間的窗戶推開,正對著黑黝黝的山壁,夜裡山風嗚咽,像什麼在低語。
睡到半夜,猛地一下就醒了。不是自然醒,是心裡頭發毛,硬生生給硌醒的。房間裡沒開燈,隻有窗外一點慘淡的月光滲進來,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輪廓。就在那片昏暗中,我看見個人影。
它就站在房門和衛生間之間的陰影裡,一動不動。看不清穿著,也分不出男女,隻能勉強辨認出是個身形有些佝僂的老年人,最紮眼的是那垂到顴骨的眼袋,在微弱的光線下,像掛著兩個沉甸甸的布囊。我頭皮瞬間炸開,第一個念頭就是進賊了!心臟擂鼓一樣撞著胸腔,想喊,喉嚨卻像是被什麼東西死死扼住,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全身的肌肉也僵了,除了眼珠子,哪兒都動不了。
我就那麼眼睜睜看著,那個模糊的老年人影,一步一步,極其緩慢地朝我床邊挪過來。沒有腳步聲,隻有一種黏稠的,仿佛踏在爛泥上的細微摩擦聲。它走到床邊,停下,低著頭,那張模糊的臉正對著我。我拚命想看清它的五官,可除了那對標誌性的大眼袋,其他部分都陷在一種不自然的混沌裡。
然後,它俯下身,動作僵硬得像一具提線木偶,慢慢地,朝我壓下來。
它要躺到我身上!
這個念頭讓我惡心得隻想嘔吐,可身體依舊不聽使喚。我感覺到了重量,一種冰冷的,帶著土腥氣和老舊木頭腐朽味的實體感,一點點地壓上我的胸口,我的四肢。它真的躺下來了,整個“趴”在了我身上。
也就在它完全貼合下來的那一瞬間,事情變了。那份重量開始“沉”了。不是物理上的下壓,是滲透,是融合。它像一股冰冷的、濃稠的液體,又像一團沒有固定形狀的霧氣,正一點點地,通過我們身體接觸的地方,往我身體裡麵沉進去!
直到這時,我那被恐懼凍結的腦子才轟然一聲,明白過來——這不是賊!這他娘的根本不是人!
是飄!是那種東西!
冰冷的觸感從皮膚表麵直往骨頭縫裡鑽,帶著一種掠奪一切的寒意。我的意識開始模糊,像是被浸入了深不見底的冰水,思緒變得遲緩,眼皮沉重得隻想合上。身體的感覺正在被剝離,一種徹底的麻木感從被它“沉入”的地方蔓延開來。完了,我腦子裡閃過這個絕望的念頭。
就在意識即將徹底陷入黑暗的前一瞬,變故陡生!
那股正在我體內蔓延的陰冷氣流,像是突然撞上了一堵燒紅的鐵壁,猛地一滯。緊接著,一股灼熱感從我左手掌心轟然爆發,燙得我幾乎要叫出聲來。那感覺,就像握著一塊燒紅的烙鐵!
趴在我身上的那個“老年人”發出了一聲極其尖銳又短促的嘶鳴,不像人聲,倒像是某種受驚的夜梟。它那原本正在“沉入”的身體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推開、彈起,整個形態都開始劇烈地扭曲、波動。下一秒,它化作一道模糊的黑影,嗖的一下,以一種快得不可思議的速度,從我身體的左側,具體說,就是從我左手的方向,竄了出去,直接沒入了牆壁,消失不見。
房間裡的冰冷和壓抑感隨之潮水般退去。我猛地吸進一口氣,像是溺水的人終於浮出了水麵,胸口劇烈起伏。左手掌心的灼熱感也迅速消退,隻剩下一點隱隱的餘溫。我艱難地轉動脖子,看向左手——借著月光,那隻天生的斷掌紋路,似乎比平時更紅了一些,像剛剛用力握過什麼東西。
後半夜我再沒合眼,開著所有的燈,蜷縮在床上直到天亮。
第二天醒來,頭重腳輕,渾身像是被拆過一遍。洗漱時下意識看向鏡子,心裡咯噔一下。鏡子裡的人,臉色蠟黃,眼眶浮腫,尤其是那眼神,說不出的疲憊和……蒼老?我揉了揉額角,隻當是昨晚沒睡好,驚嚇過度,並沒太往心裡去。
退房前,不知出於什麼心理,我站在房間窗前,以窗外那片灰蒙蒙的山壁為背景,用手機給自己拍了張照片。當時屏幕預覽裡的小人頭像有些模糊,我也沒細看,揣起手機就匆匆離開了那個地方。
回到家,洗了個熱水澡,倒在熟悉的床上,緊繃的神經才算鬆弛下來。第二天一早被陽光晃醒,覺得精神好了不少。起床路過穿衣鏡,隨意一瞥,腳步瞬間釘在了原地。
鏡子裡那個人……是我?
那張臉,分明是我的臉型,我的五官,可眉宇間,眼角邊,嘴角旁,卻憑空多出了好幾道深深的八字紋和法令紋!最駭人的是那雙眼睛,眼袋浮腫發青,沉沉地垂下來,幾乎要蓋住顴骨——活脫脫就是昨晚那個老年人影的眼袋!
我渾身冰涼,顫抖著伸出手摸自己的臉。觸感是真實的皮膚,可鏡子裡映出的,卻是一張仿佛被歲月瞬間侵蝕了十幾二十年的麵容,而且那種衰老的韻味,那種下垂的線條,和我昨晚看到的那個影子,有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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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會這樣?!
我猛地想起昨天在賓館拍的那張照片。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機,解鎖,點開相冊,飛快地滑動。沒有?怎麼會沒有?我明明拍了!冷汗又冒了出來。我不死心,打開手機的文件管理器,一個一個文件夾地翻找。
終於,在一個標記為“已隱藏”的相冊裡,我找到了它。是了,當時拍完覺得狀態太差,表情詭異,就順手把它隱藏了。
我點開那張照片。
照片裡,我站在賓館房間的窗前,臉色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很差。但重點不是這個。是我的臉!照片上的臉,已經清晰地呈現出我今早在鏡子裡看到的那種變化——深刻的八字紋,浮腫下垂的大眼袋!這變化,在昨天拍照的時候就已經發生了!隻是在現場,我心神不寧,竟然沒有立刻察覺!
我的目光下意識地向下,落在我垂在身側的左手上。
照片裡,我的左手掌心,那片天生的斷掌紋路,此刻竟然呈現出一種暗紅色!那不是光線造成的錯覺,那紋路像是在皮膚底下自行發光,蜿蜒曲折,如同一條瀕臨爆發的地下熔岩河流,透著一股灼熱而躁動的力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