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斯頓中國城的一家中國菜館子裡,麻辣鮮香的氣味幾乎能掀翻屋頂。大姚龐大的身軀有些局促地擠在雅間的紅木椅子裡,看著對麵李特熟練地用筷子夾起一片水煮牛肉,精準地送進嘴裡,一滴紅油都沒濺出來。
“可以啊,李特,”大姚用他那帶著上海口音的普通話說道,語氣裡帶著點驚訝,“你這不像從小生活在美國長大的。”
李特喝了口冰水,緩解著舌尖的灼燒感,聳聳肩:“我是中國人,姚哥,家裡都是中國人。你不會想天天吃球館提供的、味道像紙板的‘健康餐’,或者嘗試用叉子吃宮保雞丁的。那感覺就像讓沙克·奧尼爾去跳芭蕾——災難性的。”
大姚被他這比喻逗得咧開嘴笑了笑,露出兩顆大門牙,隨即又有些苦惱地看著自己麵前那盤顯然加大份量的炒飯。“他們總怕我吃不飽。”他嘟囔道。
“習慣就好,”李特拿起一個芝麻球,“在這裡,我們這種體型,在普通人眼裡跟哥斯拉差不多。走在街上,隨時可能被要求合影,或者被小孩問‘你是不是從《黑客帝國》裡出來的’。”他頓了頓,補充道,“順便說,如果遇到戴紅帽子的胖老頭問你要不要拉雪橇,千萬彆答應,那是騙局。”
大姚聽得一愣一愣的,顯然還沒完全適應美式幽默和文化梗。“拉雪橇?”
“聖誕節梗,”李特擺擺手,“忘了它。總之,記住幾點:一,開車彆超速,警察叔叔最愛攔我們這種顯眼的目標;二,記者問你問題前,先想想他們會不會把你說的‘今天手感不好’理解成‘我對教練和隊友不滿’;三,也是最重要的,”他壓低聲音,做出嚴肅的表情,“離一些女人遠點,除非你想明天登上《紐約郵報》八卦版頭條,標題是‘東方神秘力量征服好萊塢熟女’。”
大姚臉上的表情更困惑了,顯然還沒接觸到這個層麵的nba文化。他老老實實地點點頭,像個認真聽講的小學生。
李特又夾了一筷子夫妻肺片,辣得吸了口氣,然後對著正跟一塊紅燒蹄髈較勁的大姚,開始了他的“大師課”。
“首先,更衣室生存法則,”李特伸出油乎乎的一根手指,“垃圾話是這裡的流通貨幣。但你得會聽。比如羅恩·阿泰斯特——就是我們隊那個肌肉棒子,他噴糞的時候,你最好當背景噪音。他管我叫‘功夫小子’或者‘計算器’,一開始我還想糾正,後來發現,你越認真他越來勁。秘訣是?”李特湊近一點,壓低聲音,“用更損的懟回去,但臉上要帶著笑。上次他嘲笑我投籃像扔紙飛機,我告訴他至少我的紙飛機知道往哪飛,不像他的傳球,經常連gps都找不到信號。他愣了三秒,然後差點把更衣室櫃門掰下來,但之後反而更‘尊重’我了。這地方,欺軟怕硬是真理,但‘硬’不光指肌肉,也指臉皮和舌頭。”
大姚努力消化著這番話,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其次,”李特伸出第二根手指,“夜店。聽著,姚哥,我知道休斯頓的夜生活可能比印第安納波利斯豐富那麼一丟丟。但記住我的話:基本上,所有掛著‘俱樂部’招牌的地方,都是教練組和媒體埋好的地雷。你去一次,第二天訓練,教練就能用眼神把你淩遲處死。要是被哪個小報拍到,標題我都替他們想好了——‘東方巨塔深夜買醉,火箭升空恐成泡影’。彆以為你躲得掉,那些狗仔鼻子比緝毒犬還靈。想放鬆?老老實實打電子遊戲,或者像我一樣,研究一下《老友記》,雖然錢德勒的爛笑話有時候比輸球還讓人難受。”
大姚被“淩遲處死”這個中文詞逗得想笑,又覺得場合不對,隻好用力咳嗽兩聲。
“最後,也是終極考驗,”李特放下筷子,做出一個“警惕”的手勢,“識彆‘骨肉皮’。”他看到大姚疑惑的眼神,用英文解釋了一下,“groupies。那些圍著球員轉,目標明確的姑娘。”
“她們通常有幾個顯著特征,”李特如數家珍,“第一,穿著。布料麵積通常小於一張nba門票,而且無論在哪個城市,都像剛從南海岸邁阿密空運過來。第二,對話。她們開場白通常是‘我太愛看你們打球了’,但當你問她們最喜歡你哪個技術動作時,她們會眨著無辜的大眼睛說‘你扣籃的樣子真帥’——哪怕你一個賽季都沒扣過幾次。第三,也是終極殺招,”李特壓低聲音,仿佛在透露什麼國家機密,“她們能準確說出你高中或者ncaa某場無關緊要比賽的數據,比如‘哦,李特,我記得你代表印第安納大學對陣密歇根州立時,送出了8次助攻,隻有1次失誤,真是太穩健了!’”
李特模仿著那種甜膩誇張的語氣,然後恢複麵無表情:“聽到這種話,跑!立刻!馬上!這比阿泰斯特的肘子還危險。這意味著她提前做足了功課,目的性極強。下一步可能就是‘不小心’把飲料灑在你身上,或者在你酒店房間門口‘偶遇’了。記住,姚哥,真正的粉絲可能會記得你絕殺球的瞬間,但絕不會去翻你三年前某場常規賽的技術統計,除非她彆有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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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姚聽得目瞪口呆,拿著筷子的手都忘了動。他感覺李特說的這些,比nba的戰術手冊複雜一百倍。
“哦,還有,”李特仿佛剛想起什麼,補充道,“如果遇到有人神秘兮兮地跟你說有個‘絕對賺錢’的投資項目,涉及某種新興的‘dot’公司,或者推薦你買一種叫‘寵物石’的玩意兒,彆猶豫,把他拉黑。相信我,2000年的互聯網泡沫破滅的殘骸,還在矽穀冒著煙呢。”
這一連串夾雜著美式俚語、nba內部梗和2002年左右流行文化的“生存指南”,讓大姚大開眼界,也倍感壓力。他感覺自己要學習的東西,遠不止如何在內線要位和應對包夾那麼簡單。這個聯盟,場下的水,似乎比場上更深。
飯後告彆大姚,李特回到酒店,他的經紀人馬修已經等在房間裡了,臉上帶著職業性的笑容,手裡拿著幾份文件。
“李,好消息!”奧斯汀把文件攤開,“有幾份代言找上門了。‘印州第一銀行’想請你拍支廣告,主題是‘穩健投資,就像李特的傳球’;‘波利斯老爹農機公司’希望你能成為他們的品牌摯友,展示一下……呃,在城市背景下操作拖拉機的反差感?還有‘印第安納波利斯兒童醫院’的慈善代言……”
李特聽著這些名字,都是印第安納本地企業,規模不大,創意也帶著一股子中西部特有的樸實。他臉上沒什麼表情,隻是點了點頭。
經紀人察言觀色,補充道:“這些都是很好的開始,李。穩固本地市場非常重要。你看,連大姚那邊,雖然動靜大,但也主要是休斯頓當地的……”他試圖安慰。
“大姚簽了什麼?”李特突然打斷他,語氣平靜。
奧斯汀頓了一下,似乎有些猶豫,但還是說了出來:“蘋果電腦、visa信用卡……還有銳步的球鞋合同,據說是份大合約,正在談。”
房間裡安靜了片刻。窗外的休斯頓夜景璀璨奪目。
李特走到窗邊,看著樓下川流不息的車燈。他想起吃飯時大姚那還有些懵懂卻已然被巨大商業潛力包圍的狀態,再對比自己手裡這幾份散發著玉米地氣息的本地合同。一種微妙的、冰涼的刺激感,像細小的電流,竄過他的脊柱。不是因為嫉妒,而是清晰地看到了那種基於市場、國籍、位置和所謂“核心地位”而產生的、赤裸裸的商業價值落差。他的表現不差,甚至堪稱驚豔,但在那些大品牌眼裡,他似乎依然隻是個“不錯的角色球員”,一個“聰明的東方小子”,而不是一個能代表品牌形象的、真正的球星。
這種落差感,比他今晚在球場上被弗朗西斯打爆更讓他覺得……不爽。他渴望認可,渴望影響力,渴望站在舞台中央,享受萬眾矚目,而不是僅僅作為一個“合理”的組成部分。
他轉過身,對經紀人笑了笑,那笑容依舊冷靜,但眼底深處似乎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傑夫,把這些本地合同處理好。另外,幫我留意一下紐約、洛杉磯或者芝加哥那邊的動向,不一定是代言,任何能增加我全國性曝光度的機會都可以。”
奧斯汀有些驚訝,但還是點了點頭。
經紀人離開後,李特獨自站在房間中央。他依然會追求勝利,享受掌控比賽的感覺,但今晚,另一種欲望的種子,似乎被悄然種下——對名聲,對聚光燈,對那些能證明自己不僅僅是個“好球員”的外部認可的巨大渴望。這種渴望,在未來某個時刻,或許會以某種不那麼“合理”的方式,悄然滋長出來。
他看了一眼手機,上麵有一條剛收到的、來自阿泰斯特帶著他在洛杉磯認識的、小有名氣的模特的短信,問他下次去洛杉磯有沒有空一起喝一杯。以前他可能會忽略,或者禮貌回絕。但這次,他盯著那條短信看了一會兒,手指在屏幕上懸停片刻,最終沒有立刻回複,但也沒有刪除。
休斯頓的夜晚還很長,而年輕的李特,感覺自己內心的某個角落,正在悄然發生著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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