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粗糲的風如同無數把沙礫組成的小刀，刮在陳默的臉上，灌滿他的口鼻，帶著久違的、屬於地表的荒蕪氣息。他貪婪地呼吸著，儘管這空氣裡混雜著輻射塵和某種化學汙染物的辛辣，卻遠比地下那甜膩的腐臭來得乾淨。
他擠出來的那道縫隙，位於一處巨大岩壁的底部，幾乎被風化的碎石和枯死的藤蔓完全掩蓋。身後，s07閘門沉重的合金表麵早已與岩石融為一體，若非剛剛從中逃出，絕難發現。門內那瘋狂的撞擊聲和嘶吼，被厚重的金屬和岩石隔絕，變得沉悶而遙遠，最終徹底消失在風的呼嘯裡。
暫時安全了。
陳默背靠著冰冷粗糙的岩壁，身體緩緩滑落，癱坐在沙地上。極度的疲憊如同潮水般拍打著他意識的堤岸，全身每一處肌肉都在尖叫抗議，無數傷口在冷風的刺激下重新泛起尖銳的疼痛。他閉上眼，感受著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試圖將那份深入骨髓的驚悸一點點擠壓出去。
幾分鐘後，他強迫自己重新睜開眼，打量四周。
他正處於一片廣闊的礫石荒漠之中。天空是燼土之地典型的、永不散去的昏黃色，如同臟汙的紗布籠罩四野。遠處，扭曲破碎的山巒輪廓在彌漫的塵霾中若隱若現。沒有植物，沒有水流，隻有一望無際的灰黃和死寂。風卷起沙塵，在地麵上形成一道道移動的、鬼魅般的波紋。
這裡和他進入地下巢穴前的地表環境並無太大不同，依舊是那片被徹底摧毀、遺棄的土地。但他無法判斷具體方位，地下那段亡命奔逃早已徹底擾亂了他的方向感。
他必須儘快確定自己的位置，找到相對安全的庇護所，處理傷口，補充水分——他的水壺早已在之前的混亂中不知丟到了何處。
他掙紮著站起身，目光掃過岩壁，確認那扇門再無異常後，開始攀爬旁邊一處較高的岩石坡地。每一下動作都牽扯著傷口，但他咬緊牙關，忽略著疼痛。
登上坡頂，視野豁然開朗，但映入眼簾的景象卻讓他的心沉了下去。
荒漠向四麵八方延伸，看不到任何熟悉的標誌性地貌。但在極遠處的地平線上，他看到了一個模糊的、歪斜的巨大輪廓——那似乎是某個舊時代城市的廢墟，高樓的骨架如同巨獸的殘骸，沉默地矗立在昏黃的天幕下。
城市廢墟。可能是機遇，更可能是致命的陷阱。掠奪者、變異生物、輻射汙染區……那裡聚集著地表所有的危險。
而在他與城市廢墟之間，是一片更加開闊、毫無遮攔的戈壁。
彆無選擇。
他必須向那個方向前進。隻有在大型廢墟裡，才可能找到庇護所、資源，以及……或許能指明方向的東西。
他滑下坡地，開始艱難地跋涉。腳下的礫石不斷滑動，消耗著他本已不多的體力。太陽透過昏黃的雲層，投下缺乏熱量的、病態的光線，卻依舊讓人口乾舌燥。
他節省著體內每一分水分，依靠著意誌力強迫自己移動。警惕的目光不斷掃視著四周，留意著任何可能的風吹草動。燼土之上，平靜往往隻是死亡的前奏。
走了大約一個小時，他發現了一小片低窪地。那裡堆積著一些被風刮來的雜物和沙土。他心中一動，走過去用腳撥開表麵的浮沙。
幾塊鏽蝕的金屬片，半截不知名動物的枯骨，還有……一個破損嚴重的防毒麵具，濾罐早已不知所蹤。
沒什麼價值。他正準備離開，眼角餘光瞥見沙土下似乎埋著什麼東西的一角。他蹲下身，用手挖開沙土。
是一個陳舊的行軍水壺，鋁製壺身坑坑窪窪，但壺蓋似乎還密封著。他晃了晃，裡麵傳來輕微的液體晃蕩聲！
希望瞬間燃起！他擰開壺蓋，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鐵鏽和陳腐塑料的氣味撲麵而來。壺裡的液體渾濁不堪，帶著詭異的色澤。
不能喝。大概率有毒，或者充滿了輻射。
陳默失望地歎了口氣，但還是將水壺收起。裡麵的液體或許還有其他用途，比如清洗傷口——雖然風險同樣很大。
他將水壺掛在腰間，繼續前進。身體的疲憊和脫水感越來越強烈。他知道，如果不能儘快找到安全的補給，他很可能倒在這片看似平靜的荒漠裡。
又堅持前行了半小時左右，他的瞳孔猛地收縮，身體瞬間伏低，閃到一塊風化的巨石後麵。
前方大約兩百米處，一片相對平坦的沙地上，出現了不是自然形成的痕跡。
幾道清晰的車轍印，交錯碾壓在沙土上。輪胎花紋雜亂，尺寸不一，顯然不屬於同一輛車。車轍還很新，似乎是不久前剛剛留下的。
而在車轍印旁邊，還有幾個模糊的腳印和……一滴早已凝固發黑的、濺射狀的血點。
掠奪者。
這個詞像冰錐一樣刺入陳默的腦海。而且是一支車隊。他們剛經過這裡不久，可能就在附近活動。
他變得更加謹慎，利用每一處地形掩護，緩慢向前移動，同時仔細觀察著車轍延伸的方向——它們也是朝著遠方的城市廢墟而去的。
這意味著，前方的危險係數呈指數級上升。
他需要水，需要食物，需要藥品。而從掠奪者手中獲取這些，是最快的方式，也是最致命的方式。
陳默舔了舔乾裂的嘴唇，眼底深處那抹被疲憊掩蓋的狠厲，再次悄然浮現。
他沿著車轍印，如同最狡猾的鬣狗，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
風依舊在吹，卷起沙塵，試圖掩蓋一切痕跡。但殺戮和生存的痕跡，在這片土地上，從未真正消失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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