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奪者車隊揚起的塵土緩緩沉降，如同給這片死寂的荒原蓋上了一層肮臟的薄紗。確認威脅暫時遠離後，陳默幾人從岩石下的藏身洞中艱難地爬了出來，重新暴露在昏黃的天光下。劫後餘生的慶幸很快被更現實的困境取代——饑餓、乾渴、傷痛，以及這片完全陌生土地的惡意。
他們墜落的地點，地圖上標注為“腐蝕荒原”。名副其實。腳下的土地是令人不安的灰白色，質地鬆脆，踩上去會發出輕微的碎裂聲，仿佛踩在骨頭上。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酸味和硫磺氣息，吸入肺中都帶著隱隱的灼燒感。遠處那些扭曲的黑色山脈，在昏黃光線下如同趴伏的巨獸脊背，沉默地注視著這群不速之客。
“必須先找到水。”林曦的聲音嘶啞，她正小心地給猴子喂下最後一點從逃生艙急救包裡找到的濃縮營養液。猴子依舊昏迷，但呼吸平穩了許多，隻是臉色蒼白得嚇人。黑牙的腿傷經過林曦的緊急處理，用撕碎的衣物和找到的金屬條固定住了，但每走一步都疼得他額頭冒汗。鴉沉默地警戒著，額頭的傷口已經止血，但留下了一道猙獰的痂。
陳默點了點頭，他的嘴唇也因為乾渴而開裂。靈能感知如同受損的雷達，範圍縮小且充滿雜訊，但他依舊努力擴展出去，試圖捕捉空氣中任何一絲水汽的波動，或者地下深處水脈的微弱震動。
“這邊。”幾分鐘後，他指向一個方向，那裡有幾簇特彆高大的、形態如同扭曲手臂的仙人掌狀植物，“地下有非常微弱的濕氣反應，但……很稀薄，而且能量讀數有些異常。”
這是他們唯一的希望。黑牙拄著一根撿來的鏽蝕鋼筋當拐杖，鴉負責背負昏迷的猴子，林曦攙扶著他，陳默在前方引路，一行人艱難地向那幾株植物挪去。
腳下的土地越來越軟，有時甚至會陷下去，露出下麵顏色更加詭異、散發著刺鼻氣味的土層。周圍散落著一些動物的骸骨，大多已經風化嚴重，呈現出被酸液腐蝕過的孔洞。
終於抵達那幾株巨大的“手臂”仙人掌下。陳默示意眾人停下，他蹲下身，用手扒開表層鬆軟的灰白色土壤。下麵是一種暗紅色的、粘稠的泥土，觸手冰涼。濕氣正是從這裡散發出來的。
“不是地下水……是某種……冷凝液？”林曦用手指沾了一點，放在鼻尖聞了聞，眉頭緊鎖，“酸性很強，不能直接飲用。需要蒸餾。”
他們找到了一個相對完整的、半邊埋在上裡的金屬容器殘骸，又搜集了一些相對乾燥的枯死植物根莖。陳默用能量軍刀雖然能量所剩無幾，但產生高溫切割的功能尚在）將容器清理出來，林曦則利用她有限的化學知識，指導黑牙和鴉搭建一個簡陋的蒸餾裝置——將含有冷凝液的暗紅色泥土加熱，收集蒸發出來的水汽，冷凝後滴落。
過程緩慢而低效，而且加熱時散發出的氣味更加難聞。但這是他們目前唯一能獲取飲用水的方法。
等待蒸餾的間隙，陳默再次展開那張鞣皮地圖，試圖確定他們現在的精確位置和前往“觀望者”標記點的方向。然而，逃生艙的墜落偏離了原定路線，周圍的地貌與地圖上的標注也有出入，他隻能大致判斷出，他們處於腐蝕荒原的東部邊緣，要抵達目的地，還需要向東北方向穿越這片廣袤的死地。
“我們的物資撐不了幾天。”鴉清點著從逃生艙殘骸裡搶救出來的少量物品：幾塊壓縮乾糧，半壺經過蒸餾的）水，一個簡陋醫療包，以及他自己的弩箭和有限的備用箭矢。“必須儘快找到補給，或者……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
黑牙悶哼一聲，捶了捶自己受傷的腿：“這鬼地方，連根能吃的草都沒有！安全？我看哪兒都不安全！”
就在這時，一直昏迷的猴子，喉嚨裡突然發出一陣細微的咯咯聲，手指再次無意識地抽搐起來。
“……聲音……好多……聲音……”他斷斷續續地夢囈著，眉頭緊皺，似乎在承受某種痛苦，“……不是風……是……金屬在哭……還有……求救……”
陳默心中一動，立刻俯身到猴子身邊，輕聲問道：“猴子，什麼聲音？在哪裡？”
猴子沒有睜眼，但似乎對陳默的聲音有反應，他艱難地抬起一隻手，指向東北方向，那片黑色山脈的深處。“……那邊……很高的地方……塔……塔在叫……還有人……很微弱……快死了……”
塔？求救？
眾人麵麵相覷。猴子的預判能力竟然還能捕捉到如此遙遠、如此抽象的信息？
“是幻覺嗎？還是傷勢引起的譫妄？”林曦擔憂地問道。
陳默搖了搖頭，他的靈能感知雖然模糊，但在猴子指向的那個方向，確實能隱約感覺到一種極其微弱的、非自然的能量波動，如同風中殘燭，斷斷續續。
“不像幻覺。”陳默沉聲道，“他指的方向，和地圖上‘觀望者’標記的大致方向吻合。而且……那裡的能量讀數，確實有些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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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想起在觀望者基地時，伊芙琳曾展示過的監測網絡。難道猴子感應到的，是某個尚未完全損毀的舊時代信號塔？或者是……另一個類似觀望者的設施？而那“求救”信號，又是怎麼回事？
是陷阱？還是真正的生機？
“我們去看看。”陳默做出了決定。留在這片腐蝕荒原，隻能是慢性死亡。猴子感應到的信號，無論是什麼，都代表著變數。
這個決定得到了所有人的默認。在廢土上，任何一絲異常都可能意味著危險，但也可能藏著活下去的機會。
他們收集了勉強夠喝一天的蒸餾水，將剩餘的壓縮乾糧小心分好。由陳默和鴉輪流背負猴子，黑牙拄著拐杖咬牙堅持，林曦負責照顧猴子和留意環境中的毒素跡象，一行人再次踏上旅途，朝著猴子感應的方向，也是地圖上標記的方向，深入腐蝕荒原的腹地。
路途愈發艱難。荒原上並非一馬平川，而是布滿了深溝和腐蝕形成的坑洞，有些地方甚至彌漫著淡淡的、顏色詭異的毒霧，需要繞行。他們不得不更加節省體力和水源。
期間，他們遭遇了幾波小型的輻射蠍群和一種能夠噴射酸液的、如同鬣狗般大小的變異土狼。戰鬥不可避免，雖然都成功擊退，但黑牙的腿傷再次崩裂流血，鴉的箭矢也消耗了不少。陳默的靈能感應時靈時不靈，讓他不敢過度依賴。
猴子在途中醒過來一次，意識依舊模糊，但能斷斷續續地提供一些模糊的預警，比如“前麵……地麵……是空的”或者“左邊……有東西……在沙子裡……”，幾次讓他們避開了致命的陷阱和潛伏的掠食者。他的能力，正在成為團隊不可或缺的指南針。
第三天傍晚，當他們艱難地翻過一道布滿了尖銳矽化木殘骸的山脊時，眼前的景象讓疲憊不堪的眾人屏住了呼吸。
前方不再是單調的灰白荒原，而是一片廣闊的、如同被巨斧劈開的黑色峽穀。而在峽穀對麵，一座高聳入雲的、鏽跡斑斑的金屬巨塔，如同不屈的巨人，巍然屹立在昏黃的天幕下！
巨塔的頂端，有幾個巨大的、早已破損的碟形結構，其中一小部分，正以一種極其緩慢的頻率，閃爍著微弱的、幾乎難以察覺的紅色光芒！
就是那裡！猴子感應到的“塔”和“信號”！
然而，更讓他們心驚的是，在通往峽穀對麵的唯一一座看起來搖搖欲墜的舊時代大橋橋頭，設立著一個簡陋的營地。篝火的光芒在暮色中閃爍，可以看到一些身影在活動，營地旁邊停著幾輛熟悉的、焊接著尖刺的改裝車輛——正是之前搜索過他們墜落點的那夥掠奪者！
他們似乎也發現了這座塔，並且封鎖了通往對岸的唯一通道。
信號就在眼前，但通往信號的道路，卻被狼群堵死。
陳默伏低在山脊的岩石後，目光銳利地掃視著掠奪者的營地和那座仿佛在發出無聲呐喊的巨塔。
是放棄，繞行更遠、更未知的路？還是……想辦法突破這群掠奪者的封鎖？
巨塔頂端那微弱的、斷斷續續的紅色信號光，如同心跳般，在漸濃的暮色中，固執地閃爍著。
仿佛在說，它還在堅持。
仿佛在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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