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水站廢墟的“生態防衛”機製，為陳默四人提供了一個意想不到的庇護所。他們謹慎地清理出水潭旁一小塊相對乾燥、穩固的區域，作為臨時營地。林曦嘗試著與手中的“源心之核”深度溝通，引導其溫和的力量籠罩這片小營地，進一步加強此地被生態“認可”的安全屬性。
效果顯著。夜晚降臨，昏黃的天光被深邃的黑暗取代，隻有“源心之核”散發著柔和的白色光暈，以及周圍岩石上那些翠綠苔蘚和空氣中溫順孢子帶來的點點微光。外界廢墟中偶爾傳來的、屬於夜間捕食者的怪異嘶鳴，在靠近這片區域時，都會不自覺地壓低，仿佛不敢驚擾此地的寧靜。
這是自離開觀望者基地以來，他們度過的第一個無需輪流守夜、可以真正放鬆休整的夜晚。鏽釘早已在疲憊和安心感的雙重作用下沉沉睡去，鼾聲如雷。猴子雖然還保持著警惕，但也靠著岩石，抱著步槍打起了盹。
陳默和林曦坐在水潭邊，都沒有睡意。
“這片生態的‘意誌’……比我們想象的更複雜，也更……強大。”林曦低聲說道，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源心之核”溫潤的表麵，“它能區分‘威脅’，能維持局部‘秩序’，甚至能調動不同物種的力量來達成目的。萊桑德博士的理論，隻是揭開了冰山一角。”
陳默望著黑暗中那些偶爾閃爍的金屬菌絲，沉聲道：“它在學習，在進化。吸收一切它能接觸到的，無論是生命，還是……機器。我擔心的是，這種進化最終會走向何方？當它理解了‘武器’的概念，當它將鋼鐵與孢子徹底融合……”
他沒有說下去，但林曦明白他的擔憂。一個擁有龐大生命力和學習能力，並且開始整合舊時代工業力量的生態意識，其未來的可能性，細思極恐。現在的平和，或許隻是重構過程中的短暫間歇。
“我們需要了解更多。”林曦的目光變得堅定，“關於這片生態的變化，關於‘公司’和其他幸存者的動向，關於……鴉的下落。”她始終沒有忘記那個沉默寡言，卻在關鍵時刻挺身而出的同伴。
陳默點了點頭。鴉的失蹤是他心中的一根刺。他傾向於相信她還活著，以她的能力和韌性，絕不會輕易倒下。
“明天，我們以這裡為據點，向周圍偵查。”陳默做出決定，“優先尋找其他幸存者據點，獲取情報。同時，留意任何與‘公司’或異常機械活動相關的痕跡。”
就在這時，一直看似沉睡的猴子突然猛地睜開了眼睛，低聲道：“有人靠近！很多！從東邊過來！”
他的預判能力在相對平靜的環境下恢複了一些功效。
陳默和林曦瞬間警覺起來。陳默示意猴子叫醒鏽釘，自己則悄無聲息地移動到營地邊緣，借著岩石的陰影向外望去。
黑暗中，隱約可見一隊人影，正朝著水潭方向迤邐而來。人數大約有七八個，隊伍鬆散，步履蹣跚，不像是有組織的隊伍，更像是……逃難者。
他們衣衫襤褸，麵帶饑色，有些人相互攙扶著，有些人則茫然地跟在後麵。他們手中隻有簡陋的棍棒和少量破爛的包裹，沒有任何像樣的武器或防護。
“是流民。”林曦也看到了，語氣中帶著一絲憐憫。在燼土，這樣的流民隊伍很常見，通常是聚居地被毀或無法生存後，被迫遷徙的可憐人。
然而，當這支流民隊伍靠近水潭，進入“源心之核”光芒所能照亮的範圍時，異變發生了。
隊伍中一個抱著孩子的女人，似乎因為脫力和乾渴，腳步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她懷中的孩子受到驚嚇，發出了微弱的哭聲。
幾乎在哭聲響起的瞬間，水潭邊那些翠綠的苔蘚再次無風自動！但這一次，藤蔓沒有激射而出，而是如同溫柔的手臂般，迅速在那女人腳下交織成一張柔軟的網，托住了她下墜的身體。同時，幾片寬大的、散發著清新氣味的苔蘚葉片，如同自帶露水，輕輕拂過孩子哭鬨的臉頰，那孩子竟奇跡般地停止了哭泣，咂咂嘴，似乎感受到了舒適。
流民隊伍瞬間騷動起來，他們驚恐地看著這超自然的一幕，不敢再前進半步。
陳默和林曦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驚訝。這片生態的“防衛”機製，並非隻有攻擊和壓製，它竟然也存在著如此……溫和的一麵？它似乎能分辨出真正的“無助”與“威脅”？
陳默深吸一口氣，從岩石後走了出來。他知道，必須由他們來引導這些流民，否則恐慌可能會引發不必要的衝突。
“我們沒有惡意。”陳默舉起雙手，示意自己空著武器，聲音儘量平和，“這裡的水是乾淨的，可以飲用。但請保持安靜，不要破壞這裡的任何東西。”
他的出現讓流民們更加緊張，但看到他身後並無人馬，以及林曦手中那散發著柔和白光的結晶他們不明所以，但本能地感到一種安心），騷動稍稍平息。
一個看起來像是長者、拄著木棍的老者顫巍巍地走上前，渾濁的眼睛裡充滿了警惕和懇求：“你……你們是這裡的主人？我們……我們隻想討口水喝，絕不敢冒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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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不是主人，隻是路過。”陳默側身讓開水潭的方向，“水可以隨便取用，但喝完請儘快離開。這裡……並不絕對安全。”
他不能完全信任這些陌生人，也不能讓他們長時間停留，以免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流民們將信將疑，但在乾渴的驅使下，還是小心翼翼地靠近水潭，用手或破碗舀起水，貪婪地飲用起來。他們驚奇地發現，這裡的的水不僅乾淨，喝下去後，連日的疲憊和不適似乎都減輕了不少。
就在這時，隊伍末尾一個一直低著頭的年輕男人，在喝水時不經意間抬起了頭，露出了半張被嚴重燒傷、布滿猙獰疤痕的臉。他的目光掃過陳默，掃過林曦，最終落在了她手中的“源心之核”上。
他的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
那眼神轉瞬即逝，他迅速低下頭，繼續喝水，仿佛什麼都沒發生。
但陳默捕捉到了那一瞬間的異常。那不是普通流民該有的眼神，那裡麵混雜著震驚、貪婪，以及一絲……認出了某種珍貴事物的狂熱。
這個人，不簡單。
流民們喝完水，千恩萬謝地準備離開。那個燒傷臉的男人混在人群中，自始至終沒有再抬頭。
陳默看著他們消失在東邊的黑暗中，心中的疑慮卻越來越重。
“猴子，跟上他們，遠遠盯著，看他們去了哪裡，尤其是那個臉上有燒傷的男人。”陳默低聲吩咐，“小心，不要暴露。”
猴子點了點頭，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融入了夜色。
淨水之地的寧靜被打破了。來自外界的窺探，不僅來自於武裝人員，也可能隱藏在最不起眼的流民之中。
“源心之核”的光芒，在吸引著希望的同時，也無可避免地，照亮了隱藏在陰影中的貪婪。
新的紀元，人心，或許比變異生態更加難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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