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德瑞的暫留，為“寧靜之泉”帶來了一種微妙的張力。她像一株來自外部世界的、帶著刺的觀測植物，被小心翼翼地移植進這片剛剛穩定下來的土壤。陳默采納了鴉的建議——保持警惕，但有限度地利用。
接下來的幾天，林曦成了與辛德瑞接觸最多的人。兩個專注於知識和數據的女性，在伊森長老提供的、充當臨時實驗室和資料室的小屋裡，找到了共同語言。辛德瑞果然沒有食言，她將自己數據終端裡存儲的大量觀測記錄、生態樣本分析數據以及對“牧羊人”活動規律的推斷，都共享了出來。
“……看這裡，這是‘牧羊人’能量信號的特征頻譜，與自然生態波動有著顯著差異，尤其是在這個高頻段和這個特定的諧振穀……”辛德瑞指著終端屏幕上複雜的波形圖，向林曦詳細解釋。
林曦全神貫注地聽著，不時提出疑問或在自己的數據板上記錄。辛德瑞帶來的數據，填補了她研究中的許多空白，尤其是關於“牧羊人”技術體係能量層麵運作機理的部分。
“所以，他們的信號塔不僅僅是發射控製波，更像是一個能量‘轉換器’和‘放大器’，將某種基礎指令轉換成生態能夠‘理解’並被迫執行的扭曲信號？”林曦若有所思。
“可以這麼理解。”辛德瑞點頭，“而且，根據我對多個被控製區域的對比，這種‘基礎指令’似乎在不斷微調。早期的信號塔更側重於激發攻擊性和擴大控製範圍，而近期建立的節點，則顯示出對特定資源比如地脈中某種稀有能量結晶，或者高生物活性的畸變體個體）的定向抽取傾向。”
這個發現讓林曦心頭一緊。“他們在優化他們的‘收割’效率？”
“很有可能。”辛德瑞的表情凝重，“這也解釋了‘枯萎病’的出現。過度抽取，超出了生態承載的極限。”
與此同時，陳默也沒有完全依賴辛德瑞的單方麵信息。他讓猴子和鏽釘，在自衛隊成員的陪同下，以巡邏和狩獵的名義，前往辛德瑞提到的、附近幾個疑似有“牧羊人”活動跡象的區域進行核實。
猴子帶著鏽釘，利用從辛德瑞那裡學到的、識彆“牧羊人”能量殘留和活動痕跡的技巧，果然在一處廢棄的礦洞入口附近，發現了非自然的能量哨戒裝置殘骸，以及一些不屬於已知畸變體的、帶有明顯機械改造痕跡的足跡。
“默哥，那女人說的至少這部分是真的。”猴子回來後彙報，抹了把臉上的汗，“那礦洞裡頭感覺陰森森的，我們沒敢深入，但在洞口就撿到了這個。”他遞過來一塊扭曲的金屬片，上麵殘留著微弱的、與信號塔同源的能量波動。
陳默接過金屬片，指尖傳來的冰冷觸感讓他皺眉。辛德瑞的情報正在被一步步證實，這反而讓心情更加沉重。
而鴉，則以其特有的方式“觀察”著辛德瑞。她很少與辛德瑞直接交談，但總會在不經意間出現在對方附近——當辛德瑞在村落邊緣獨自記錄植物形態時，當她在夜晚仰望星空校準設備時。鴉如同一個沉默的影子，用銳利的目光審視著辛德瑞的每一個細微動作、習慣，甚至她看待這片土地的眼神。
在一次隻有陳默和鴉在場的小範圍交流中，鴉說出了她的觀察結論：
“她不是戰士，但會用刀，習慣反手握持，擅長近身突襲。她的疲憊和傷痕是真的，但眼神深處的警惕性從未放鬆。她對生態有……感情，但更像學者對研究對象的感情，而非守護者。”鴉停頓了一下，補充道，“她腰間那個不起眼的掛飾，材質很特殊，我曾在某個早期覆滅的大型避難所標誌上見過。”
鴉提供的碎片化信息，拚湊出一個更加複雜立體的辛德瑞——她可能來自某個擁有一定技術底蘊的失落勢力，具備自衛能力，對生態的研究帶著某種明確但不為人知的目的性。
陳默將這些信息默默記在心裡。他繼續著自己的修煉，嘗試將新獲得的對“牧羊人”能量特征的理解，融入到感知中。他發現自己現在能更敏銳地分辨出環境中那些不和諧的、“非自然”的能量印記，甚至能隱約追蹤其殘留的軌跡。
這天傍晚，辛德瑞找到了正在湖邊進行冥想感知訓練的陳默。
“你的方法很獨特。”辛德瑞沒有靠得太近，保持著禮貌的距離，“我能感覺到，周圍的生態能量在你附近會變得……更‘有序’，更‘平靜’。”
陳默緩緩睜開眼，收斂了周身縈繞的微弱能量場。“隻是嘗試與它們溝通。”
辛德瑞走到湖邊，看著被晚風吹皺的湖麵。“溝通……這個詞很準確。‘牧羊人’選擇的是命令和扭曲，而你們，似乎在尋找一條對話的路。”她轉過身，看向陳默，眼神認真，“我研究生態變異多年，見過太多強行乾預導致的災難。你們的方式，是我見過最……溫和，也最有可能成功的。”
“但這需要時間。”陳默說道，目光投向遠方，“而‘牧羊人’不會給我們太多時間。根據你的數據，他們的網絡正在擴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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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辛德瑞走到他身邊，與他並肩望向沉入暮色的山巒，“所以，被動防禦不是辦法。你們需要更主動地打斷他們的布局。”
她從口袋裡取出一個加密的數據芯片，遞給陳默。“這是我根據現有數據，推測出的‘牧羊人’在此區域的下一個重點建立節點最可能的位置，以及他們一支小型工程巡邏隊的常規活動路線和時間。精度不敢保證百分之百，但有七成把握。”
陳默接過芯片，冰涼而小巧。“為什麼給我們這個？”
“因為我想看看，‘對話’這條路，到底能走多遠。”辛德瑞的嘴角勾起一個近乎無奈的弧度，“記錄毀滅的過程已經足夠多了，我希望……能記錄下一些不一樣的東西。當然，這也符合我的生存利益——如果‘牧羊人’徹底掌控這片區域，像我這樣的獨立觀察者，將再無立足之地。”
動機依舊混合著理想與現實，但這份情報的價值毋庸置疑。
陳默握緊了芯片。“我們會評估這份情報。”
辛德瑞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轉身悄然離去。
陳默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心中清楚，與這位意外訪客的合作，就像在刀刃上行走。她提供的“數據”可能是破局的關鍵，但她本身的“刀刃”屬性，也隨時可能帶來危險。
他將芯片緊緊攥在手心。下一步的行動方向，似乎已經隱隱浮現。他們需要一場更主動、更具戰略性的出擊，不僅要摧毀節點，更要了解“牧羊人”的真正意圖。而辛德瑞提供的這條線索，或許就是打開局麵的突破口。
夜色漸濃，湖麵倒映著初升的星辰。平靜之下，暗流愈發洶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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