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降，仿佛沒有儘頭。
濃密如實質的黃綠色煙霧包裹著他們，隔絕了光線，也吞噬了聲音。隻有彼此間繩索的牽引和腳下偶爾傳來的碎石滑落聲，證明著他們仍在移動。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硫磺、強酸和未知化學物質混合的氣味，即使戴著過濾麵罩，那股味道也頑強地鑽入鼻腔，灼燒著喉嚨。能見度不足五米，探照燈的光柱射出去，如同被黑暗吞噬，隻能照亮眼前一小片翻滾的霧靄和嶙峋的岩壁。
溫度在升高，空氣中濕度極大，悶熱得讓人喘不過氣。機械的轟鳴聲從下方傳來，越來越響，如同無數鋼鐵巨獸在腳下咆哮，震得人胸腔發麻。偶爾還能聽到金屬摩擦的尖銳嘶鳴、能量釋放的劈啪爆響，以及某種……沉重物體規律性撞擊地麵的悶響。
“小心輻射和酸蝕！”林曦的聲音透過麵罩和耳麥傳來，顯得有些失真，“環境讀數爆表了！這裡的煙霧含有高濃度重金屬顆粒和酸性氣溶膠！”
陳默將感知收縮到極限，如同在狂風暴雨中護住一盞搖曳的燭火，僅僅能感知到周身兩三米內的情況，確保下一個落腳點的穩固。地脈的微光早已消失，他們現在完全依靠鴉探出的路徑和自身的體力在垂直的險境中掙紮。
鴉的身影在前方的迷霧中若隱若現，她攀爬的動作依舊穩定，但陳默能通過繩索傳來的細微顫動，感覺到她肋部傷勢帶來的負擔。她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隻是偶爾會停下來，用飛爪試探上方或側方的岩壁，尋找更安全的路線。
辛德瑞緊隨其後，她的長管步槍背在身後，雙手緊緊抓住岩石或藤蔓，動作雖然不如鴉靈巧，但每一步都異常沉穩。林曦則在隊伍中間，她的體力相對最弱，但求生的意誌支撐著她，緊緊跟隨著前麵人的腳步。
不知下降了多久，久到肌肉開始酸脹，呼吸愈發艱難時，腳下的岩壁坡度開始變得平緩。他們似乎抵達了峽穀的某一層緩坡平台。
“到底了？”林曦喘息著問道，聲音帶著一絲希冀。
“不，”鴉清冷的聲音打破了他的幻想，“隻是一個突出的岩架。下麵……還很深。”
他們此刻正站在一個寬約數米、向前延伸不知多遠的天然岩石平台上。平台邊緣依舊是深不見底的黑暗和翻滾的濃霧。而平台的另一端，則隱沒在更加濃重的黑暗裡，隻有那震耳欲聾的機械轟鳴聲，明確地指示著那個方向存在著某種龐大的東西。
“這邊走。”鴉選擇了沿著平台，向著轟鳴聲傳來的方向探索。在這種地方，有聲音往往意味著有活動，而有活動，就可能存在入口、通道，或者……危險。
平台的地麵覆蓋著一層厚厚的、混合了金屬粉塵和不明粘液的淤泥，踩上去滑膩而惡心。兩側的岩壁上，開始出現一些人工開鑿的痕跡——粗糙的鑿痕、固定纜繩的金屬環，甚至還有一些廢棄的礦車軌道，半埋在淤泥裡，通向黑暗深處。
“這裡曾經被開采過，”辛德瑞觀察著那些痕跡，“可能是舊時代的礦道，後來被‘牧羊人’重新利用或擴大了。”
他們沿著平台小心前行，機械的轟鳴聲越來越近，幾乎要震破耳膜。空氣中開始出現一種奇異的、帶著能量的嗡鳴，與“牧羊人”那種冰冷的感覺不同，這嗡鳴更加……原始，更加狂暴。
突然，走在前麵的鴉再次猛地停下，舉起拳頭示意。
前方，平台的儘頭，迷霧略微稀薄了一些，露出了一個巨大的、如同怪獸巨口般的洞穴入口。入口邊緣是粗糙開鑿的岩石，但內部卻閃爍著非自然的、暗紅色的光芒。那震耳欲聾的轟鳴和奇異的能量嗡鳴，正是從這洞穴深處傳來。
而就在洞穴入口的外麵，平台延伸出去的一片相對開闊的空地上，他們看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數十個身影，佝僂著背，穿著破爛不堪、幾乎無法蔽體的防護服，正機械地、麻木地勞作著。他們推著沉重的、裝滿暗紅色礦石的礦車，沿著軌道蹣跚前行；或用簡陋的鎬頭，敲打著岩壁上裸露的礦脈。他們的動作僵硬而遲緩，如同被設定好程序的機器人。
但最讓人心驚的是他們的狀態。透過破損的防護麵罩，可以看到他們乾癟枯槁的麵容，眼神空洞無物，沒有任何神采，隻有一片死寂的灰白。他們的皮膚上布滿了詭異的、如同電路板紋路般的暗紅色斑痕，有些人的肢體甚至出現了不自然的扭曲或金屬化的增生。他們對外界的動靜毫無反應，隻是重複著那永無止境的苦役。
“是……奴隸？‘牧羊人’抓來的勞工？”林曦的聲音帶著顫抖和憤怒。
“不像……”辛德瑞的瞳孔微縮，“他們……他們更像是被某種東西……同化、控製了。看他們的眼睛，沒有任何自我意識。”
陳默的感知小心翼翼地掠過那些勞作的軀體，感受到的是一片空洞的死寂，以及一種微弱的、但與周圍狂暴能量同頻的波動。他們仿佛已經不再是獨立的人類，而是變成了這座巨大“熔爐”的一部分，變成了消耗性的“零件”！
就在這時，洞穴深處那暗紅色的光芒猛地閃爍了一下，一股更加狂暴的能量波動如同潮水般湧出！伴隨著一聲更加響亮的、如同地心咆哮般的轟鳴！
平台微微震動，那些勞作的“礦工”們動作齊齊一頓，隨即又恢複了麻木的勞作，仿佛剛才的異動隻是尋常。
而陳默胸前的銀色印記，以及他懷中的蜥蜴人水晶片，在這一刻，同時傳來了一陣清晰而強烈的悸動！不是警告，而是一種……共鳴，一種指向洞穴深處的、帶著急切與渴望的呼喚！
那裡麵，有什麼東西！某種與“源心之核”同源，但似乎被扭曲、被囚禁、被強行榨取的東西！
陳默的目光死死盯住那暗紅色的洞穴入口，仿佛要穿透那無儘的黑暗與轟鳴，看到其核心的真相。
“我們找到‘熔爐’了，”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或者說，找到了它的一部分。而裡麵……有我們需要的東西，也有我們必須阻止的罪惡。”
深淵的回響，指引著他們走向更深的黑暗，也指向了可能存在的、撕裂這黑暗的唯一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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