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日,陸凡幾乎對張小漁有求必應。
他陪著張小漁逛遍了青要山外圍那些相對安全的奇景,在流雲飛瀑下用劍氣給她雕冰花,去星辰淬體池外圍的靈潭邊烤那些肥得流油的靈魚,甚至還偷偷溜進丹穀的藥田,摘了些不算太珍貴的靈莓,惹得看守藥田的弟子敢怒不敢言。
張小漁臉上的笑容就沒斷過,仿佛要將未來可能長久的分彆都用快樂填滿。
陸凡還特意帶她回了一趟懸圃城。
流雲苑內,張老爹穿著嶄新的綢緞衣裳,正小心翼翼地給一盆新送的靈植澆水,看到攜手而來的陸凡和孫女,老人臉上的皺紋都笑開了花,忙不迭地端出自己親手做的、摻了靈麥的糕點。
“好,好啊!小漁能拜在仙長門下,是她的造化!陸公子,您的大恩大德……”
張老爹說著又要行禮,被陸凡一把攔住。
“老頭子,再說這些就見外了。”
陸凡拿起一塊糕點塞進嘴裡,含糊道,“你就在這兒安心住著,缺什麼直接跟城主府的人說。”
看著爺爺氣色紅潤,住處舒適安逸,張小漁最後一點牽掛也放下了。
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
第三日黃昏,陸凡和張小漁剛回到青要山安排的客舍小院。
夕陽將雲海染成金紅,陸凡正琢磨著晚上是帶小丫頭去蹭傳功院的公開講道,還是再去抓點野味打牙祭。
忽然,他身側空間微微蕩漾,一道極其模糊、唯有他能隱約感知的青色虛影浮現而出。
是風清依。
那虛影幾乎淡不可見,卻抬起手,在他肩頭輕輕一拍。
沒有實質觸感,但一股清冷中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意念直接傳入陸凡腦海:“小子,玩夠了。
該動身了。”
陸凡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心裡歎了口氣。
他知道,悠閒的日子到頭了。
他轉頭看向正蹲在院子角落,用靈力小心翼翼引導著一隻晶亮甲蟲爬到她指尖的張小漁。
夕陽給她纖細的身影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邊。
“小漁。”陸凡喚了一聲。
張小漁聞聲抬頭,臉上還帶著逗弄小蟲子的純真笑容:“陸大哥,你看它好乖……”
她的話沒說完,就對上了陸凡的目光。
那目光裡,沒有了往日的隨意不羈,多了一絲她看不太懂,卻讓她心猛地一沉的東西。
少女臉上的笑容慢慢凝固,指尖的甲蟲振翅飛走也渾然不覺。
她站起身,走到陸凡麵前,仰起小臉,聲音有些發顫:“陸大哥……你……要走了嗎?”
陸凡點了點頭,儘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輕鬆些:“嗯,得去西邊辦點事。
你好好跟著李前輩修煉,那老酒鬼雖然看著不靠譜,本事是真的。”
張小漁低下頭,小手緊緊攥住了自己的衣角,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院子裡安靜下來,隻有遠處隱約傳來的仙鶴清唳。
過了好幾息,張小漁猛地抬起頭,眼圈通紅,裡麵水光盈盈,卻倔強地沒有讓眼淚掉下來。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卻異常堅定:“我……我知道了!陸大哥你放心去!我一定會努力修煉!非常非常努力!我會變得很強,強到……強到下次你再離開的時候,我能跟你一起去!”
她像是發誓一般,每一個字都咬得很重。
悲傷和離愁在她眼中化作了兩簇燃燒的火苗。
陸凡看著少女眼中那不容錯辨的決心,心中微動,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這次動作輕柔了許多。
“好,我等著。”
他沒有再多說,轉身,青衫在漸起的晚風中拂動,化作一道流光,毫不猶豫地投向西方那被暮色籠罩的天際。
張小漁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直到那道流光徹底消失在視線儘頭。
晚風吹拂著她的發絲,帶著涼意。
她抬手,狠狠抹去眼角終於不爭氣滑落的淚珠,轉身,朝著李逍遙居住的那座最高、也最不像仙人洞府的山頭,一步步走去。
每一步,都踏得無比堅定。
背影纖細,卻仿佛蘊藏著即將破土而出的力量。
陸凡化作的流光並未遠去,隻是剛剛掠至青要山外圍的雲海之上。
他打算先找個清靜地方,琢磨下墨璿璣關於白虎域的具體指引。
然而,他身形剛停,眉頭便是一挑,轉頭望向東方天際。
隻見那邊雲氣翻湧,霞光萬道,一艘龐大無比、造型極其華麗的玄舟正撕開雲層,以一種近乎蠻橫的姿態朝著青要山主峰疾馳而來。
那玄舟通體如白玉雕琢,鑲嵌著無數靈光熠熠的寶石,舟首是一隻猙獰的青龍雕像,龍睛由某種紅色晶石鑲嵌,閃爍著懾人光芒。
舟身兩側,各有數十名身披金色靈甲、氣息彪悍的衛士肅立,甲胄鮮明,兵刃寒光閃閃。
一麵巨大的青色龍旗在舟頂獵獵作響,宣示著其不容置疑的身份青龍皇朝使者座駕。
玄舟未至,一股龐大的威壓已然籠罩下來,帶著皇朝特有的、居高臨下的威嚴,讓青要山外圍許多低階弟子感到呼吸窒澀,紛紛色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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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朝特使駕到!青要山主事者,速速出迎!”
一個尖利而傲慢的聲音通過擴音法陣,如同滾雷般傳遍小半個青要山,語氣中的不耐煩和優越感幾乎凝成實質。
下一刻,青要山主峰方向,數道強橫氣息衝天而起。
以山主玉衡真人為首,蒼鬆真人、鐵冠道人、天衍上人,甚至連一向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李逍遙,都不得不現出身形,帶著一眾長老,駕起遁光,迎向那艘皇朝玄舟。
玉衡真人臉上堆起慣常的、圓滑而謹慎的笑容,隔著老遠便拱手道:“不知特使駕臨,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不知特使此來,所為何事?”
玄舟穩穩停在半空,舟門開啟,一名麵白無須、身著錦袍、眼神陰鷙的中年宦官在一眾甲士的簇擁下,邁著方步走了出來。
他下巴微抬,用眼角餘光掃過玉衡真人等一眾青要山高層,鼻腔裡發出一聲輕哼。
“咱家乃皇室內侍省副總管,高賢。”
宦官的聲音尖細,帶著一股子陰柔的刻薄勁兒,“奉陛下口諭,前來查問炎陽穀一事。
哪個是陸凡?叫他立刻滾出來見咱家!”
他話語極其無禮,直呼其名也就罷了,竟用“滾出來”這等詞語,全然沒將能斬殺煉虛的陸凡放在眼裡,更是絲毫沒給青要山麵子。
玉衡真人等人臉色都是一變,玉衡勉強維持著笑容:“高總管,陸凡道友他……方才已經離開青要山了。”
“離開了?”
高賢細長的眉毛一挑,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濃濃的質疑和威脅,“玉衡山主,你當咱家是三歲孩童不成?那陸凡剛在你們青要山鬨出潑天風波,轉眼人就走了?還是說……你們青要山有意包庇,不肯交人?”
他目光如毒蛇般掃過眾人,最後落在李逍遙身上,冷笑道:“李長老,你也在。
聽說你與那陸凡走得頗近?該不會是你將他藏起來了吧?”
李逍遙灌了口酒,嘿嘿一笑,渾不在意:“高閹人,你少在這放屁。
腿長在人家身上,愛來就來,愛走就走,你當是你家養的靈寵,隨叫隨到?”
高賢被李逍遙一句“高閹人”氣得臉色鐵青,但他似乎對李逍遙有所忌憚,強壓下怒火,陰惻惻地道:“好!好得很!既然那陸凡不在,那咱家就把話放在這兒!”
他運起靈力,聲音再次傳遍四方,顯然是故意要說給可能隱藏在附近的陸凡聽:
“陸凡!聽著!咱家代表青龍皇朝而來!你擅滅宗門,擾亂青龍域秩序,已犯下大忌!陛下仁德,念你年少無知,或可給你一個辯解的機會!你若識相,就立刻現身,隨咱家回玉京向陛下請罪,或可從輕發落!”
他頓了頓,語氣中的威脅意味更濃,幾乎化為實質的寒意:
“若敢隱匿不出,或是抗命不尊……哼!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在這青龍域,還沒人敢不把皇朝的諭令放在眼裡!屆時,皇朝鐵騎所至,定叫你追悔莫及!與你相關的一切人等,皆以同罪論處!勿謂言之不預也!”
這番話說得極其囂張霸道,仿佛陸凡已是甕中之鱉,皇朝一念便可定其生死。
甚至連“相關人等”都要牽連,這分明是在拿青要山、拿張小漁等人作為威脅!
玉衡真人等青要山高層臉色難看至極,這高賢簡直是把他們的臉按在地上踩。
李逍遙眼中寒光一閃,握著酒葫蘆的手緊了緊,但終究還是沒立刻發作。
而此刻,就在不遠處的雲層中,陸凡正憑空而立,手裡還拿著半串從青要山廚房順來的、用靈蜜澆過的烤紫玉薯。
他本來確實懶得搭理這什麼勞什子特使,準備直接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