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黎明未至,天色仍是濃稠的墨藍。
玉京城最深處的皇極殿,此刻卻非往日大朝會的喧嘩氣象。
殿門緊閉,重重陣法光幕升起,隔絕內外。
殿內燈火通明,卻隻映照出寥寥十餘道身影。
當代天和帝軒轅元宇高踞龍椅,麵容隱在十二旒玉冕之後,看不清具體神色,唯有一股沉重的威壓籠罩全場。
長公主軒轅靜璿靜立龍椅旁側,一襲素雅宮裝,神色平靜,指尖卻無意識地在袖中輕輕摩挲著一枚溫潤玉佩。
內閣首輔張知白垂手而立,眉頭緊鎖。
鎮守司大都督皇雄一身戎裝,臉色鐵青,周身煞氣幾乎凝成實質,他腳下的金磚已然浮現細微裂紋。
龍監監正空空子依舊那身星紋道袍,佝僂著背,眼神卻異常明亮,死死盯著懸浮於大殿中央的一幅光影正是趙無恤昨夜傳來的加密影像。
影像無聲播放,將那煉獄般的場景、陸凡非人的狀態、以及最後冰冷的話語,再次清晰地展現在在場每一位青龍皇朝最核心的掌權者麵前。
當影像最終定格在陸凡被傳送光芒吞沒的刹那,殿內陷入了一種幾乎令人窒息的死寂。
空氣中彌漫著震驚、憤怒,以及一絲難以言喻的……寒意。
“咳。”
內閣首輔張知白率先打破沉默,他聲音乾澀,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悸,“曹公公……合體後期,道基被斬,修為儘廢……數百龍驤衛精銳,連同內務府屬官,頃刻間……化為血霧。
此等手段,聞所未聞!這陸凡,當真隻是金丹?”
“金丹?”
鎮守司大都督皇雄猛地踏前一步,聲如洪鐘,帶著壓抑不住的暴怒,“張首輔,你眼瞎了嗎?哪個金丹能一指撕開定空古陣?哪個金丹能一字斬碎合體道基?這分明是魔頭!是域外天魔降世!其危害,已遠超尋常合體!”
他轉向龍椅,單膝跪地,抱拳道:“陛下!此獠凶焰滔天,視我皇朝如無物,更揚言報複!若任其成長,必成心腹大患!臣請旨,即刻起,鎮守司全員備戰,並提請四象議會,將此獗列為四象公敵,集四族之力,共討之!”
“集四族之力?”
長公主軒轅靜璿淡淡開口,聲音清冷,“皇都督,你是嫌我青龍域丟的臉還不夠大?要讓魔族、妖族、獸族都來看笑話,看我青龍皇朝被一個金丹小輩殺得人仰馬翻,連定空古陣都被人當眾撕開?”
皇雄臉色一僵:“殿下!此乃非常之時!”
“正因是非常之時,才更需謹慎。”
軒轅靜璿目光掃過眾人,“此子展現的力量,詭異莫測,絕非尋常修行路數。
其跟腳,你們誰摸清了?他背後是否還有更恐怖的存在?貿然將事態擴大,引來不可控的變數,誰來承擔?”
她看向龍監監正:“監正大人,您精研陣法、星象,對此子破陣、斬道基的手段,有何見解?”
空空子抬起枯瘦的手指,淩空點向光影中陸凡皮膚上那些血金紋路和雙瞳異象,聲音沙啞:“此非靈力,非妖力,非魔力……老朽遍觀古籍,亦未曾見過類似描述。
其破陣之法,蠻橫霸道,似是以絕強之力強行扭曲局部空間規則,這已非尋常空間神通範疇。
而那斬人道基之力……”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驚悸:“更似直接攻擊存在之本源,觸及天地法則層麵。
老朽……無法理解。
但可確定,四象通天塔對其域外天魔的判定,恐非空穴來風。
此子,是異數,是規則之外的變數。”
“異數……”龍椅上的軒轅元宇終於開口,聲音平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既是異數,便不能以常理度之。
靜璿所言不無道理,其跟腳未明,背後是否另有黑手,尚需查證。”
他目光落在趙無恤身上:“趙卿,青要山那邊,還有那懸圃城,近日可有異動?”
趙無恤上前一步,躬身道:“回陛下,據玄鱗衛密報,青要山封山靜默,並無異常舉動。
酒劍仙李逍遙行蹤飄忽,難以捕捉。
懸圃城三大家族生意受阻,人心惶惶,但嶽紅翎等人並無過激反應,似在隱忍。”
軒轅元宇微微頷首,手指輕輕敲擊龍椅扶手:“以此子重情義之心性,親友受脅,卻仍選擇遠遁白虎域,而非立刻殺回報複……其所圖必然更大。
白虎域,魔族疆土,混亂之地,或正合其意,便於隱藏,亦便於……攪動風雲。”
他看向皇雄:“皇愛卿,鎮守司潛入白虎域的暗鱗,由你全權指揮,首要任務並沒有刺殺,而是盯緊他,摸清他的目的,查清他的底細!沒有朕的旨意,不得輕舉妄動!”
“陛下!”皇雄急道,“難道就任由此獠在魔族之地壯大?”
“壯大?”
軒轅元宇眼中閃過一絲冷光,“魔族內部,派係林立,弱肉強食,豈是易與之所?讓他先去和那些魔頭廝殺一番,豈不更好?或許,無需我們動手,魔族便會替我們解決這個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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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聖明!”內閣首輔張知白連忙躬身,他巴不得將這顆燙手山芋先丟出去。
“但若……”
長公主軒轅靜璿鳳目微抬,看向自己的皇弟,聲音依舊平靜,卻拋出了一個最關鍵的問題,“若此獠真在白虎域站穩腳跟,甚至……與某些魔族勢力勾結,反過來成為我青龍域之心腹大患,又當如何?屆時他若攜魔族之勢卷土重來,我朝顏麵何存?四象盟約恐生劇變。”
龍椅之上,軒轅元宇沉默了。
玉冕垂下的珠簾微微晃動,遮掩了他眸中翻湧的深沉心思。
殿內再次陷入寂靜,隻有諸位大佬沉重的呼吸聲。
良久,軒轅元宇緩緩抬起頭,玉冕之後的目光如同兩道冰冷的電光,掃過下方眾人。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極其冷酷,甚至帶著一絲漠視一切的殘忍弧度。
“若真到了那一步……”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執掌乾坤、生殺予奪的絕對權威,清晰地回蕩在空曠的大殿中。
“實在不行,便動用四象通天塔的天基炮。”
“天基炮”三字一出,除了早已猜到的長公主和似乎永遠古井無波的龍監監正,內閣首輔張知白和鎮守司大都督皇雄都是身軀一震,眼中難以抑製地閃過驚駭之色!
那是青龍域,不,是整個四象星人族最終極的戰略威懾!是傳說中足以一擊崩碎星辰、改寫規則的禁忌力量!
軒轅元宇的語氣平淡得如同在說碾死一隻螞蟻:
“鎖定他的氣息,無論他身在白虎域哪座魔城,亦或是躲在哪條陰溝裡。”
“引動塔內積蓄的星辰本源,跨越大陸界限,降下天罰。”
“朕倒要看看,是他的異數之體硬,還是凝聚了我青龍域萬古氣運的星辰炮火強。”
他微微前傾身體,那股獨屬於皇者的、視蒼生如草芥的傲慢與霸道展露無遺:
“屆時,無需派遣一兵一卒,不會折損我朝一草一木。”
“隻需一擊,便可將這所謂的域外天魔,連同他所在的那片魔土……”
“一並從這四象星上,徹底抹去。”
“至於可能誤傷的魔族?”軒轅元宇輕笑一聲,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能為鏟除威脅我青龍域、擾亂四象平衡的禍害而獻身,是他們的榮幸。
若魔族不服,大可來試試,能否承受我朝天基炮的第二擊。”
話語中的意味冰冷而決絕,充滿了皇朝巔峰權力掌控者對一切“不穩定因素”的極致厭惡,以及一種“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暴政邏輯。
“這……”張知白張了張嘴,想說什麼關乎生靈塗炭、有傷天和的話,但觸及皇帝那毫無溫度的眼神,終究化為一身冷汗,將話咽了回去。
“陛下英明!”皇雄卻是精神大振,臉上露出狂熱之色,“有此底牌,任那陸凡如何妖孽,也終是甕中之鱉!”
軒轅元宇緩緩靠回龍椅,擺了擺手,意興闌珊:
“此事,列為皇朝最高機密。
皇雄,你的暗鱗繼續盯緊,一有異動,即刻來報。
都退下吧。”
“臣等告退!”
眾人躬身退出皇極殿,殿門緩緩關閉,將內裡的沉重與殺機隔絕。
軒轅元宇獨自坐在龍椅之上,指尖輕輕敲擊著扶手,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宮牆,望向了遙遠的西方。
“陸凡……”
“但願你不會逼朕,走到那一步。”
“畢竟,天基炮啟動的代價,連朕……也需斟酌啊。”
一絲唯有他自己能察覺的肉痛,在他眼底一閃而逝。
動用終極武器的代價,遠非他嘴上說的那麼輕鬆。
但這並不妨礙他,在臣子麵前,維持那不可一世的、掌控一切的暴君姿態。
……
光華散儘,空間傳送的輕微眩暈感尚未完全消退,一股灼熱、乾燥、帶著淡淡硫磺和金屬腥氣的風就撲麵而來。
陸凡踏出傳送陣,腳下是粗糙的暗紅色岩石地麵。
他抬眼望去,發現自己身處一個比青龍域那邊更加粗獷、龐大的石殿之中。
這裡的建築風格截然不同,沒有精美的雕梁畫棟,隻有巨大、黝黑的石柱支撐著高聳的穹頂,石壁上鑲嵌著散發幽綠或暗紅光芒的奇異晶石,光線昏暗,氣氛壓抑。
大殿內人員稀稀拉拉,遠不如青龍域傳送殿那般繁忙。
有少數幾個穿著厚重皮甲、身材高大、額頭生有微小犄角或皮膚帶著暗紋的魔族,正聚在遠處低聲交談,好奇地瞥向剛剛完成傳送的這邊。
也有兩三個看起來像是人族商旅模樣的人,麵色緊張地縮在角落。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大殿入口處,幾名穿著與青龍皇朝製式略有不同、但明顯帶有青龍域風格的修士。
他們似乎是青龍皇朝派駐在此地的聯絡人員,此刻卻是個個麵色慘白如紙,眼神中充滿了無法掩飾的驚恐,如同見了鬼一般死死盯著剛剛從傳送陣中走出的陸凡。
他們的身體在微微發抖,其中一人手中拿著的、正閃爍著急促紅光的傳訊玉符,“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都渾然不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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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然,青龍域傳送殿那邊發生的、關於合體後期長老被廢、龍驤衛全軍覆沒的恐怖消息,已經通過某種緊急渠道,先於陸凡一步,傳到了這邊!
“魔……魔頭……”一個皇朝修士嘴唇哆嗦著,擠出微不可聞的兩個字,雙腿一軟,幾乎要癱倒在地。
就在這時,噗通一聲,那個跟著陸凡一起被傳送過來的青龍域操作員,終於從定身狀態中解除,直接癱軟在地,褲襠瞬間濕了一片,散發出騷臭。
他涕淚橫流,雙手死死抱著腦袋,蜷縮在地上,帶著哭腔瘋狂求饒:
“彆殺我!大人!天魔大人!饒命啊!小的就是個看陣法的!小的什麼都不知道!求求您!彆殺我!我家裡還有八十老母……我……我給您當牛做馬!彆殺我!”
他語無倫次,恐懼到了極致,甚至不敢抬頭看陸凡一眼。
那幾個魔族停下了交談,饒有興致地看向這邊,眼神中帶著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欣賞?
對於崇尚力量的魔族而言,陸凡身上那尚未完全平息的血腥氣和淩厲的煞氣,反而比青龍域那些人的驚恐模樣更讓他們感興趣。
角落裡的兩名人族商旅更是嚇得魂不附體,緊緊靠在一起,大氣都不敢出。
陸凡麵無表情地掃過那幾個瑟瑟發抖的皇朝修士,最後目光落在腳下癱軟如泥的操作員身上。
他緩緩抬起手。
那操作員嚇得渾身一僵,發出絕望的嗚咽。
但陸凡的手隻是輕輕一揮,一股柔和的靈力將他從地上托起,扔向了那幾個皇朝修士的方向。
“滾回青龍域。”
陸凡的聲音冰冷,不帶絲毫情緒,卻如同寒冬的朔風,刮過每個人的心頭。
“告訴皇室。”
“洗乾淨脖子等著。”
“下次見麵,我拆了他的玉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