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極殿的沉重決議,如同無形的波紋,迅速擴散至玉京城的每一個權力角落。
趙無恤回到內務府那間布滿光幕的密室,臉色比殿內的金磚還要冷硬。
陛下雖未明說,但那句“查清他的底細”和長公主關於“跟腳”的質疑,便是對他最大的鞭策。
陸凡此人,橫空出世,其力量根源、行事動機,必須儘快厘清。
那九大巨城使者當初在炎陽穀對陸凡的態度,便是極好的突破口。
“玄鱗衛,聽令。”趙無恤聲音低沉,對著空無一人的密室角落說道。
數道模糊的虛影悄然浮現,單膝跪地,氣息與陰影融為一體。
“持我令牌,分頭前往天意城、藥王城、萬寶天城、千機府、禦靈宗城、鎮魔城、百花仙都、百煉神山以及……劍穀。”
趙無恤指尖彈出九道細微流光,落入那些虛影手中,“秘密接觸各城主事,詢問他們當日接觸陸凡的細節,尤其是對其人、其實力的真實判斷。
記住,是詢問,態度要謙和。”
他特意在“劍穀”二字上微微停頓,眼中寒光一閃。
“屬下明白。”虛影領命,如同鬼魅般消散。
……
數日後,各方信息陸續傳回,經由玄鱗衛整理,呈到趙無恤案頭。
天意城,觀星台上。
麵對玄鱗衛的“詢問”,那位仙風道骨的老道撫須長歎,一臉後怕與無奈:“唉,不瞞上官,當日炎陽穀上空,那陸凡魔威滔天,一言不合便可能屠戮我等。
老夫送出那星辰蘊神茶,實乃虛與委蛇,隻為保全性命,將天魔現世的消息帶回啊!此子心性狠戾,絕非善類,四象通天塔定性域外天魔,實乃明察秋毫!”
藥王城,丹塔頂層。
老嫗語氣憤慨:“老身當時便覺此子氣息詭異,非我族類!其力量增長不合常理,定是竊取天地本源之功!與之交易,實為忍辱負重,隻為探其虛實。
如今看來,當日判斷無誤!”
萬寶天城,密室內。
富態中年人一臉精明與僥幸:“商人逐利,更重性命。
當時情形,若不低頭,頃刻便是齏粉。
我萬寶樓送出靈契,不過是破財消災之計。
此等魔頭,當然是越早鏟除越好!”
千機府、禦靈宗城、鎮魔城、百花仙都、百煉神山……各方主事者的回複大同小異,無一不是極力撇清關係,將當時的饋贈和恭敬描述為形勢所迫的權宜之計,並對“域外天魔”的定性表示高度認同和擁護。
趙無恤看著這些幾乎眾口一詞的報告,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是指尖輕輕敲擊著桌麵。
這些老狐狸的反應,在他意料之中。
明哲保身,是這些大勢力掌權者的本能。
最後一份報告,來自劍穀。
負責此事的玄鱗衛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大總管,劍穀方麵……反應迥異。”
光幕上浮現出劍穀使者厲北辰的影像。
他非是在什麼華美殿宇,而是在一座劍氣呼嘯的孤崖之上接見了玄鱗衛。
麵對玄鱗衛“謙和”的詢問,厲北辰甚至沒等對方把話說完,便發出一聲嗤笑,聲如劍鳴,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諷:
“域外天魔?放他娘的屁!”
玄鱗衛明顯被這粗魯而直接的喝罵震得一愣。
厲北辰須發皆張,眼中是壓抑不住的怒火與鄙夷:“一幫屍位素餐、眼瞎心盲的蠢貨!隻知爭權奪利,豈識真正劍道天驕!”
他猛地踏前一步,煉虛境的劍意毫無保留地爆發開來,壓得那玄鱗衛幾乎喘不過氣:“陸凡公子乃千古未有的劍道聖子!其劍心之純粹,劍意之超然,乃老夫平生僅見!爾等可知何為劍心通明?可知何為斬斷道基?那是直指本源的無上劍道!豈是邪魔外道所能企及?”
他指著玄鱗衛,或者說指著玄鱗衛所代表的玉京城方向,厲聲道:“回去告訴趙無恤,還有玉京城裡那些打著小算盤的人!我劍穀上下,隻認劍,不認人!陸凡公子乃劍主親口敕封的聖子,地位尊崇,更在老夫之上!劍穀對他的支持,源自對無上劍道的尊崇,絕非爾等臆測的什麼屈服或勾結!”
“質疑陸凡公子是域外天魔?”厲北辰怒極反笑,“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這分明是有人見不得天才崛起,見不得劍道大興,刻意汙蔑,行那妒賢嫉能的齷齪之事!爾等若敢因一己私利,戕害聖子,便是與我劍穀萬千劍修為敵!”
影像到此戛然而止,顯然是厲北辰不屑再多言,直接揮袖送客。
密室中,趙無恤緩緩靠向椅背,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但眼中卻翻湧著冰冷的風暴。
“劍穀……厲北辰……”他低聲自語,“果然如此。”
其他八大巨城的表態,是預料之中的牆頭草。
唯有劍穀,這群隻認死理的劍瘋子,他們的反應才是真實的,也是最麻煩的。
厲北辰的話,雖然粗魯,卻恰恰點出了一個核心問題:陸凡展現的力量,尤其是那斬斷道基的手段,確實超出了現有認知體係,但將其簡單粗暴地定性為“域外天魔”,真的完全站得住腳嗎?還是說,這背後真的有皇朝,有他趙無恤,為了掩蓋高賢被殺、定空古陣被破的恥辱,而進行的政治操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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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心通明……無上劍道……”趙無恤咀嚼著這幾個字,眼神越來越冷。
他不在乎陸凡的力量本質是什麼,他在乎的是這份力量不受控製,威脅到了皇朝的秩序,威脅到了他趙無恤的權柄。
既然劍穀執意要站在陸凡那邊,那就彆怪他心狠手辣了。
“傳令給我們在四象議會的代表,”
趙無恤對重新浮現的玄鱗衛虛影吩咐道,“下一次例會,增加一項議題:關於某些勢力疑似與域外天魔存在超出常規的密切聯係,其動機與立場,需接受四象議會特彆委員會的公開質詢與審查。”
他頓了頓,補充道:“重點,提醒一下議會,劍穀厲北辰近日的言論,頗有為天魔張目之嫌,其態度,已可能影響到四象盟約的穩定與人魔兩域之間的微妙平衡。”
既然不能為我所用,那便先將其孤立,潑上臟水,讓這柄鋒利的劍,先變成眾矢之的。
“是!”玄鱗衛領命消失。
趙無恤獨自坐在黑暗中,光幕上厲北辰憤怒的麵容漸漸淡去。
“厲北辰,你以為劍穀超然物外,就能獨善其身?”他陰冷地笑了笑,“在這四象星,順我者昌,逆我者……便是天魔共犯。”
他需要更多“證據”,更多能將陸凡,以及所有敢於支持他的人,徹底釘死的“證據”。
不久後。
玉京城,內務府。
趙無恤看著玄鱗衛傳回的、記錄著厲北辰那番激烈言辭的玉簡,臉上如同覆蓋了一層寒霜。
密室內的空氣都因他的怒意而幾乎凝固。
“好一個劍穀!好一個厲北辰!”
他指尖用力,那枚造價不菲的玉簡瞬間化為齏粉,“隻認劍,不認人?劍道聖子?真是狂妄至極!”
他原本以為,在“天字誅魔令”和四象議會的壓力下,劍穀至少會保持表麵上的沉默或敷衍,沒想到厲北辰竟敢如此直截了當地撕破臉,甚至將玉京城的決策斥為“妒賢嫉能”、“眼瞎心盲”!
這不僅是對他趙無恤的挑釁,更是對青龍皇朝權威的公然蔑視!
“看來,劍穀這群隻懂揮劍的瘋子,安逸太久了,已經忘了在這青龍域,誰才是真正的主宰!”
趙無恤眼中殺機畢露,“既然你們自詡清高,不願同流,那便讓你們徹底變成汙濁的一部分!”
他立刻下達了一連串命令:
“將厲北辰的言論,稍加修飾,重點突出其藐視四象盟約、疑似與天魔勾結、煽動對立的部分,通過我們的渠道,在各大巨城和宗門間散播出去!”
“聯絡與我們交好的宗門和朝中勢力,共同上書,彈劾劍穀立場不穩,要求四象議會對其進行審查!”
“嚴密監視所有與劍穀有關的物資往來和人員流動,尤其是通往白虎域方向的,一旦發現異常,立即上報!”
他要將劍穀徹底孤立,將其打成“天魔同黨”,讓其在青龍域寸步難行!
劍穀,裂天劍壁之前。
厲北辰送走玄鱗衛後,胸中鬱氣難平,徑直來到穀內聖地。
高達千丈的平滑石壁上,布滿無數先輩劍修留下的深刻劍痕,每一道都蘊含著不同的劍意,是劍穀弟子悟劍的聖地。
此刻,並無悟劍之時,但石壁前卻聚集了眾多劍穀弟子和長老。
顯然,厲北辰與玄鱗衛的衝突,以及外界愈演愈烈的風波,已經傳遍了整個劍穀。
“大長老!”
一名性情火爆的長老踏前一步,聲如劍嘯,“玉京城欺人太甚!那趙無恤分明是挾私報複,指鹿為馬!我劍穀何曾受過這等醃臢氣!”
“沒錯!陸凡聖子之劍心,我等有目共睹!那是直指大道的純粹!豈容他們汙蔑為天魔?”
“什麼狗屁誅魔令!我看是某些人怕了!怕聖子成長起來,掀了他們爭權奪利的桌子!”
群情激憤,劍氣衝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