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潑灑在劍穀修士們狂熱而虔誠的臉上,將泥濘也染上幾分悲壯的色彩。
“恭喜新主登基”的呐喊還在廢墟上空回蕩,帶著一種斬破舊秩序的決絕。
陸凡的目光掠過跪倒一片的劍穀眾人,並未在那聲“新主”的稱呼上停留半分。
他的眼神平靜,深處卻仿佛有星河流轉,萬物生滅。
這倒不是故作高深,而是一種生命層次躍遷後,對世俗權柄自然而然的漠視。
他緩緩抬頭,望向這片支離破碎的天空。
原本因大戰而紊亂的虛空亂流尚未完全平息,靈氣如同無頭蒼蠅般四處衝撞,使得這片地域的天空呈現出一種病態的、扭曲的光澤。
“登基?”
陸凡輕輕重複了一句,嘴角勾起一絲難以言喻的弧度,像是自嘲,又像是某種洞徹後的了然。
他並未看厲北辰,聲音卻清晰地傳入每個劍修耳中,“這天地尚且殘破不堪,要一座廢墟上的王座,有何意義?”
話音未落,他周身那圓融如一的氣息微微波動了一下。
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沒有法訣吟唱。
他隻是站在那裡,仿佛與整個玉京平原,與更廣闊的青龍域大地產生了某種深層次的共鳴。
下一刻,奇異的景象發生了。
天空中那些紊亂的、如同疤痕般的空間褶皺,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平複。
狂暴的靈氣亂流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溫柔地撫平,變得溫順而有序,重新彙入天地靈氣的自然循環。
大地上,崩裂的溝壑被無形的力量彌合,翻湧的泥沼迅速沉澱固化,甚至有一些嫩綠的草芽頑強地從新生的土壤中鑽出,散發出微弱的生機。
這不是創造,而是“撫平”。
是以他自身化神期、九竅玲瓏意誌歸一後的強大位格,對此地受損的天地規則進行的一種溫和的“矯正”與“安撫”。
陽光似乎都變得明媚溫和了一些,不再那麼淒豔刺目。
厲北辰和所有劍穀弟子目瞪口呆地看著這近乎神跡的一幕。
改變天象,撫平虛空,這已遠遠超出了他們對“力量”的認知範疇!
這近乎是……傳說中創世神靈般的手段!
陸凡做完這一切,才將目光重新投向依舊跪在地上的厲北辰。
“厲北辰。”
“晚輩在!”
厲北辰猛地一激靈,頭垂得更低,聲音帶著難以抑製的顫抖。
此刻,他心中再無半分“劍穀傲骨”,隻有麵對至高存在的敬畏。
“帶著你的人,”
陸凡的聲音依舊平淡,“去找到所有散落在這片廢墟裡的凡人。
無論是曾經的皇族,還是普通兵卒。”
他頓了頓,補充道:“給他們食物,清水,找一個能避風雨的地方安置。
告訴他們,青龍皇朝已成過去,但他們的命,暫時保住了。
此後是生是死,是重新開始還是沉淪消亡,由他們自己抉擇。”
他的話語裡沒有仇恨,也沒有憐憫,隻有一種近乎天道的、對“存在”本身的安排。
“謹遵法旨!”
厲北辰毫不猶豫地應下,甚至帶著一絲激動。
能為這樣的存在效力,本身就是無上榮耀!
“另外,”
陸凡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虛空,看到了更遠處那些因皇朝崩塌而必然產生的動蕩,“傳我的話出去。”
他的聲音不高,卻仿佛蘊含著某種規則之力,清晰地烙印在厲北辰以及所有劍穀弟子的心神深處:
“青龍域,舊秩序已終。
我不稱皇,不立製。
但自今日起,凡仗修為肆意屠戮凡人、欺淩弱小者……”
陸凡的語氣沒有絲毫波瀾,卻讓所有聽到的人靈魂發冷。
“我便收回他的修為,讓他親身嘗嘗,何為凡人之苦。”
這句話,比任何酷刑威脅都更具威懾力。
殘陽的光輝變得溫順,靜靜流淌在逐漸平複的大地上。
劍穀弟子們已依言散開,如同精準的劍器,開始在那片巨大的廢墟中搜尋幸存者。
陸凡獨立於微塵落定的虛空,衣袂在漸趨平緩的氣流中輕輕拂動。
他並未回頭,隻是淡然開口,聲音平緩,卻清晰地在身後某片空無一物的區域響起:
“三位看了這麼久,也該現身了吧。”
他話音落處的空間,如同水紋般輕輕蕩漾起來。
沒有劇烈的靈氣波動,沒有刺目的光華,三道身影就這麼自然而然地浮現,仿佛他們本就一直站在那裡。
正是鎮守四象通天塔的三老。
大長老軒轅弘,須發銀白,麵容卻如中年紅潤,葛袍樸素,眼神深邃如同蘊含整片星空。
他站在中間,氣息與腳下大地、與遠方那座高塔隱隱相連。
左側是二長老諸葛明鏡,清瘦矍鑠,手持白檀木拂塵,眼神清澈如鏡,倒映著周遭規則平複的細微痕跡。
右側是三長老司空玄,看似普通文士,一雙異耳微微顫動,捕捉著天地間最後一絲不諧的餘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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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口的是軒轅弘,他的目光掃過下方已成凡人的軒轅元宇等人,那目光中並無悲憫,也無憤怒,反而帶著一種如同看待自然代謝般的平靜。
他看向陸凡,微微頷首,竟是以平等的姿態,稱呼道:
“陸凡道友。”
這一聲道友,讓遠處正帶人搬運碎石、恰好抬頭望見的厲北辰手一抖,差點將一塊巨石砸在自己腳上。
劍穀弟子們更是心頭狂震,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守塔三老,青龍域乃至四象星的活傳奇,洞墟境的至高存在,竟稱陸凡為……道友?
軒轅弘繼續開口,聲音蒼老而平和,卻帶著直指本質的力量:“道友此舉,非是毀滅,實為一場遲來的清算。
這青龍皇朝,自軒轅聖祖訂立盟約、開創太平至今,已曆千年。
盛極而衰,乃是天道常理。
其肌體早已被權欲腐蝕,血脈中流淌的不再是守護蒼生之誌,而是貪婪與傲慢。
老夫坐鎮塔內,目睹其一步步僵化腐朽,雖有心,卻知非一人之力可挽此傾頹大勢。
今日之劫,不過是積重難返,膿瘡自破罷了。”
他的語氣裡,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釋然?
仿佛卸下了一個背負許久的沉重包袱。
諸葛明鏡拂塵輕掃,接口道,他的聲音理性而冷靜,如同在陳述一個數學定理:“道友以凡人之劍斬斷修行特權,看似酷烈,實則為一劑猛藥。
此間因果業力糾纏,早已汙濁不堪。
道友將其一刀斬斷,靈力重歸天地,規則得以喘息。
從四象星整體平衡而言,此舉利大於弊。
舊的不去,新的不生。”
司空玄則目光灼灼地盯著陸凡,那雙奇異的耳朵微微轉向陸凡周身細微的空間漣漪,他臉上露出近乎癡迷的研究神色:“妙哉!
道友的手段,近乎道法自然!
那股灰色劍意……竟能直斬道基而不傷性命根本,此等對本源的精準操控,老夫聞所未聞!
不知可否……”
他似乎想請教什麼,但被軒轅弘一個眼神製止了。
軒轅弘重新看向陸凡,目光變得鄭重:“道友,皇朝更迭,乃青龍域內部之事。
然四象通天塔關乎整個星辰平衡,乃至與四象之心的連接。
舊秩序已崩,新秩序未立,此乃真空,易生動蕩。
老夫三人此番現身,一是為見證,二是想問道友一言。”
“道友對此域未來,作何設想?
對這四象通天塔,又有何打算?”
陸凡聽完軒轅弘的話,神色沒有任何變化,仿佛早已料到。
他目光平靜地投向遠方那高聳入雲、紋路古老的巨塔,直接開口,聲音清晰而平淡:
“我對統禦此域沒有興趣。”
他的視線似乎已經穿透了塔身,落在了那更神秘的核心之地。
“我要去四象之心一觀。
那裡,有我需要的東西。”
此言一出,三老的神色幾乎同時微變。
軒轅弘眉頭幾不可察地蹙起,他身為大長老,深知其中關隘,緩緩搖頭:“陸凡道友,此事……恐有難處。”
諸葛明鏡拂塵輕擺,語氣理性而客觀地補充:“四象通天塔雖立於青龍域,但通往四象之心的通道,其開啟權限並沒有我青龍域一方所能決定。
此乃千年盟約之基石,由四象議會共同裁定。
任何個體,無論其實力如何,欲入四象之心,均需向四象議會提出申請,經四方代表一致審議通過,方可開啟通道。”
司空玄也微微頷首,那雙異耳輕顫,捕捉著陸凡話語後可能引發的規則漣漪:“規矩如此,牽一發而動全身。
強行開啟,恐會引動塔內平衡法則反噬,甚至影響四象之心穩定,波及整個星辰。”
他們的話語意思明確:規矩是四大種族共同定下的,不是青龍域一家說了算,即便陸凡擁有平掉皇朝的力量,也不能隨意打破這個維持了千年和平的規則體係。
陸凡靜靜地聽著,臉上沒有任何被拒絕的慍怒,也沒有絲毫意外。
他等三老說完,目光從通天塔上收回,逐一掃過三人帶著為難與告誡的臉。
然後,他隻是極輕地點了一下頭,仿佛隻是確認了一個再簡單不過的事實。
“哦。”
接著,他用最平靜的語氣,說出了最石破天驚的話:
“既然申請太麻煩,那我就打進去。”
話音落下的瞬間,一股難以形容的磅礴氣息,如同沉睡的浩瀚星海掀起了第一縷微瀾,無聲無息地以陸凡為中心彌漫開來。
這氣息不算是針對三老,卻讓周遭剛剛平複的空間再次泛起細微的褶皺,天地靈氣為之凝滯。
軒轅弘瞳孔驟縮,周身隱有龍形虛影自動浮現護體。
諸葛明鏡手中的拂塵停滯,眼中規則符文瘋狂推演。
司空玄那雙異耳更是劇烈顫動起來,臉上首次露出了超越“興趣”的極致凝重。
夕陽餘暉下,陸凡的身影依舊挺拔平靜,卻仿佛化作了一座即將噴發的太古火山,一口足以吞噬星辰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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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進去。
簡簡單單三個字,意味著他將不再遵循此界千年規則,要以一己之力,挑戰整個四象議會維係下的秩序!
空氣,在這一刻仿佛徹底凝固。
空氣中那令人窒息的凝固,持續了約莫三次心跳的時間。
軒轅弘周身浮動的龍形虛影緩緩收斂,他臉上非但沒有怒意,反而露出一絲“果然如此”的複雜神色,那深邃的眼眸中,甚至掠過一絲極難察覺的…釋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