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泥築堤的轟鳴聲還在堡子上空隱隱回蕩,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泥土和尚未散儘的石灰氣息。
金靈兒帶來的龐大商隊如同不知疲倦的工蟻,將一車車封裝好的“金玉滿堂”罐頭運出堡子,又將一車車原材料和銀錢運入。
堡內堡外,秩序井然,生機勃勃,再不複往日的破敗與絕望。
然而,蕭辰的心,卻並未因眼前的安穩而放鬆。
肋下的疤痕在陰雨天隱隱作痛,帝經本源的空虛感如同跗骨之蛆,時刻提醒著他自身的脆弱。
更讓他心頭沉甸甸的,是青鳳體內那被暫時壓製、卻遠未根除的詭異血咒之毒,以及…白鳳那日留下的話語:“七日靜養…恐損壽元…若還能活著走到寒月潭…”
寒月潭之行,迫在眉睫!
但那玄冰草隻能緩解青鳳的燃眉之急,若要徹底拔除那融入血脈的詛咒毒力,非尋常手段可為。
他需要更多!
更強的力量!
更珍稀的靈藥!
而這一切,都需要錢!
大量的錢!
金家的分成雖源源不斷,但罐頭產業的利潤需要時間積累,遠水解不了近渴。
堡子重建、流民安置、青鳳後續的藥材…處處都是無底洞。
金靈兒帶來的五千兩定金和後續分成,如同投入滾燙沙漠的水滴,迅速被吸收殆儘。
“辰哥,州府那邊…金家剛結算的第一批貨款,扣掉原料工錢和重建支出…賬上…賬上又快見底了。”
金鳳拿著一本簡陋的賬冊,走到正在院中調息、臉色依舊蒼白的蕭辰身邊,秀眉緊鎖,聲音壓得很低,“青鳳姐姐後續需要的幾味主藥,白姑娘開的單子…尤其是那味‘地心靈乳’,州府幾家大藥行都問遍了…有價無市,據說…隻有京城鬼市偶爾流出,起拍價…就需黃金千兩!”
黃金千兩!
地心靈乳!
蕭辰的心猛地一沉!
這還隻是其中一味!
白鳳的方子,哪一味不是價值連城?
錢!
又是錢!
如同無形的枷鎖,死死扼住了他的咽喉!
“鬼市…”
蕭辰眼中寒光一閃。
那是藏汙納垢之所,也是奇珍異寶流通之地,更是龍蛇混雜、危機四伏的黑暗叢林!
但…似乎也是目前唯一的希望。
“還有…”
金靈兒的聲音更加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焦慮,“我收到家族密信…邊關不太平!北狄遊騎最近頻頻越境襲擾,焚毀了好幾個靠近邊境的驛站!
其中…就包括負責傳遞我們金家商隊和州府軍情急報的‘黑石驛’!
我擔心…我們運往北疆幾處邊軍衛所的‘軍需罐頭’…消息會延誤,甚至…會出意外!”
軍情延誤?
邊軍衛所?
蕭辰的瞳孔驟然收縮!
一股強烈的不祥預感瞬間攫住了他!
金家的罐頭作為軍需物資運往邊關,這本是他與金家合作的重要一環,也是獲取軍功人脈的鋪墊!
一旦出事…不僅前功儘棄,更可能引來殺身之禍!
尤其是…他聯想到那日從血刀門瘦小匪徒身上意外得來的“黑玉令”,聯想到紫鳳的身份——武林盟主!
江湖魁首!
而江湖勢力,向來與邊關情報、走私、乃至…某些見不得光的勢力,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黑石驛被焚…軍需罐頭…黑玉令…紫鳳…
幾條看似不相關的線索,在蕭辰腦海中瞬間串聯!
一個模糊而危險的輪廓浮現出來!有人…在針對他!
或者說,在針對這批可能改變邊軍補給格局的“軍需罐頭”!
而黑石驛,很可能隻是開始!
“鬼市…必須去!”
蕭辰猛地站起身,眼中燃燒著冰冷的火焰,“不僅為靈藥,更為…‘黑石驛’!”
“辰哥!你的傷…”金鳳急道。
“顧不上了!”蕭辰打斷她,語氣斬釘截鐵,“張伯!備馬!去州府!金鳳,你留守!白姑娘,青鳳…拜托了!”
他最後看了一眼屋內依舊沉睡的青鳳和桌邊凝神推演針譜的白鳳,轉身大步走向堡外。
夜色如墨,州府西郊。
遠離官道的荒僻山坳,一條被茂密荊棘半掩的小徑蜿蜒向下,通往一片死寂的窪地。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混合著腐爛植物、劣質脂粉、廉價煙草和隱隱血腥的怪異氣味。窪地中央,一片歪歪斜斜、掛著破敗燈籠的建築群如同匍匐的巨獸,在黑暗中散發著令人不安的氣息。
這裡,便是青州地界赫赫有名的地下黑市——鬼市。
蕭辰換上了一身不起眼的灰色布衣,臉上用炭灰草草塗抹,遮掩了過於蒼白的臉色。
他跟在張伯身後,如同一個沉默的隨從。
張伯年輕時曾在州府碼頭廝混,對鬼市的門道略知一二。
穿過幾道明暗哨卡,繳納了不菲的“入場費”,兩人終於踏入鬼市的核心區域。
狹窄的街道兩旁,是歪歪扭扭的木棚和洞穴般的店鋪。
慘綠色的燈籠發出幽幽的光芒,照亮著攤位上各種稀奇古怪、來曆不明的東西:鏽跡斑斑的古兵器、散發著陰氣的骨器、裝在籠子裡眼神呆滯的異獸幼崽、甚至還有貼著符籙的“百年老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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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形色色、氣息彪悍或陰鷙的人影在陰影中穿梭、交易,眼神警惕而貪婪。
壓抑、汙濁、瘋狂…這就是鬼市的底色。
蕭辰的目標很明確——位於鬼市深處、門麵最大也最混亂的“血煞賭坊”。
據張伯打探到的零碎消息,這裡是黑虎幫餘孽盤踞的老巢,也是各種見不得光情報和贓物的集散地。
他要找的“地心靈乳”線索,以及…關於黑石驛和軍需罐頭的消息,很可能就在這裡!
推開那扇包著鐵皮、布滿汙漬的木門,一股更加濃烈的汗臭、酒氣、劣質煙草味和一種近乎癲狂的熱浪撲麵而來!
巨大的賭坊大廳人頭攢動,嘶吼聲、狂笑聲、咒罵聲、骰子撞擊聲、骨牌碰撞聲…彙成一片震耳欲聾的噪音海洋!
各色賭徒如同輸紅了眼的野獸,擠在一張張賭桌前,揮舞著銀票、金錠、甚至抵押的地契房契,在貪婪與絕望的深淵中沉浮。
蕭辰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迅速掃過全場。
帝經的力量在眉心微弱流轉,強化著他的感知。
很快,他的視線鎖定在大廳最深處、被一群氣息彪悍、眼神凶狠的黑衣漢子簇擁著的一張巨大賭桌。
賭桌主位,坐著一個身材異常魁梧、如同鐵塔般的壯漢。
他光著膀子,露出布滿疤痕和虯結肌肉的上身,一條猙獰的蜈蚣刺青從脖頸一直延伸到胸口。
他臉上戴著一個隻遮住上半張臉的黑色金屬麵具,露出的下巴方正,帶著殘忍的弧度。
正是黑虎幫覆滅後,收攏殘部、手段更加凶殘的新頭目——“鐵蜈蚣”吳剛!
此刻,吳剛麵前堆積著如山的籌碼和金銀,他正獰笑著,將一塊用黑布包裹、形狀不規則的厚重石板,“咚”地一聲拍在賭桌中央!
石板一角,一個殘缺的、仿佛被暴力砸斷的劍形徽記,在慘綠的燈光下閃爍著幽光!
“都他媽給老子看清楚了!”
吳剛的聲音如同砂紙摩擦,帶著血腥氣,“前朝劍閣的‘九曲黃河陣’布防圖殘片!
貨真價實的玩意兒!
誰要是贏了,老子麵前這堆東西,這圖殘片…就歸誰!”
他環視著周圍那些眼神瞬間變得貪婪而熾熱的賭徒和江湖客,如同看著一群待宰的羔羊,“不過…老子今天手氣好!玩點刺激的!就賭…‘命’!”
他猛地一拍手!
賭桌兩側的陰影裡,走出兩名氣息陰冷、如同毒蛇般的刀手!
他們手中各自握著一柄閃爍著幽藍光澤的薄刃短刀!
“賭命?”
周圍一片嘩然,不少人下意識地後退一步。
“簡單!”
吳剛獰笑著,指向賭桌中央一個巨大的、布滿複雜刻度的青銅輪盤,“輪盤賭!壓單雙!
或者壓點數!
老子坐莊!
贏了,拿錢拿圖!輸了…”
他指了指那兩個刀手,“留下點東西!一隻手!或者…一隻眼睛!自己選!”
冰冷的殺意瞬間彌漫開來!
周圍的喧囂都為之一滯!
這哪裡是賭錢?
分明是賭命!
是虐殺!
蕭辰的瞳孔驟然收縮!
不是因為那血腥的賭注,而是因為吳剛拍在桌上的那塊殘破石板!
那殘缺的劍形徽記…他見過!
就在赤鳳那日射殺蕭宏、釘在牆上的赤紅長槍槍柄末端!
那是大夏軍方某個隱秘機構的徽記!
這所謂的“前朝劍閣布防圖殘片”,根本就是一份涉及當今大夏邊境某處要害關隘布防的絕密軍圖!
一旦落入敵手…後果不堪設想!
黑石驛被焚…軍需罐頭…邊境布防圖…
所有的線索瞬間串聯!
指向一個可怕的陰謀!
有人要搞亂邊關!
甚至…通敵!
“怎麼?都他媽慫了?”
吳剛看著鴉雀無聲的賭桌周圍,發出猖狂的大笑,“沒人敢玩?那就給老子滾蛋!這圖…老子自己留著慢慢欣賞!哈哈哈…”
“我賭!”
一個嘶啞而平靜的聲音,在死寂的賭坊中突兀地響起。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
隻見一個穿著灰色布衣、臉上塗抹著炭灰、身形略顯單薄的“隨從”,排開人群,一步步走到了賭桌前,站在了吳剛的對麵。
正是蕭辰!
“你?”
吳剛麵具下的眼睛眯了起來,帶著殘忍的審視,“哪條道上的?賭注呢?老子這裡,不收窮鬼的命!”
蕭辰沒有說話,隻是緩緩抬起手,從懷中掏出一枚觸手冰涼、通體漆黑、正麵刻著一個猙獰虎頭、背麵刻著一個古樸“煞”字的令牌——正是那日從血刀門瘦小匪徒身上得來的黑玉令!
他將令牌“啪”地一聲,輕輕按在賭桌上,正好壓在吳剛麵前那堆金銀籌碼旁邊。
“黑玉令?”
吳剛瞳孔猛地一縮!
周圍的黑虎幫眾也瞬間騷動起來,眼神驚疑不定!
這令牌,是黑虎幫高層核心的象征!
怎麼會在這小子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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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他是幫中哪位大佬的暗子?
還是…他殺了持有令牌的人?
“賭注…”
蕭辰的聲音依舊平靜,目光卻如同寒冰,穿透吳剛的麵具,“就用它…換那張圖…和我問你幾個問題。我輸了…命給你,令牌也歸你。”
“哈哈哈!好!有膽色!”
吳剛眼中閃過一絲驚疑,隨即被更濃的凶殘和貪婪取代。
黑玉令!
價值不菲!
這小子主動送上門,正好拿他立威!“你想怎麼賭?”
“輪盤賭,太慢。”
蕭辰目光掃過那個巨大的青銅輪盤,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嘲諷,“不如…簡單點。猜點數。”
他指向輪盤旁邊一個骰盅和三顆碩大的象牙骰子。
“猜點數?”
吳剛一愣,隨即獰笑起來,“小子!你找死!這骰盅和骰子,都是特製的!老子想搖幾點就是幾點!你拿什麼猜?”
周圍的賭徒也發出哄笑,看蕭辰的眼神如同看一個不知死活的瘋子。
“是嗎?”
蕭辰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那…就試試。
一局定生死。
你搖,我猜。
猜中,圖歸我,我問話。猜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