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三元”案首的餘波如同投入清源縣這方池塘的巨石,激起的漣漪尚未平息,更洶湧的暗流已在無聲處彙聚。
天工閣門前連日來的喧囂車馬終於散去,留下滿地狼藉的鞭炮紅屑和空氣中若有若無的硝煙味。
門楣上那幅嶄新的“文魁世家”匾額在夕陽下熠熠生輝,卻仿佛也成了最醒目的靶心。
閣內書房,蕭辰坐在書案後,指尖輕輕摩挲著一份墨跡未乾的《進京備考呈文》。
窗外暮色四合,將他本就蒼白的臉映得愈發輪廓分明,眉宇間帶著揮之不去的疲憊與一絲冰封般的凝重。
案首的榮耀帶來的並非安寧,而是更深沉的危機感。
帝經在識海中緩緩運轉,修複著神魂的暗傷,也如同最精密的雷達,捕捉著這座宅院內外每一絲不尋常的氣息。
梟無聲地立在陰影裡,如同一尊沉默的石像。
他手中緊握著一張被揉得皺巴巴的紙條,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
紙條上,一行用特殊藥水書寫的蠅頭小字,在昏暗的光線下若隱若現:“血影令出,‘無麵’已至。三影隨行,三日內,取‘小三元’首級。內線:縣衙刑房,張胥吏。”
冰冷的字跡,如同毒蛇的信子,散發著死亡的氣息。
“血影樓…靖王圈養的那條惡犬,終於還是放出來了。”
梟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壓抑的怒火,“‘無麵’,血影樓三大金牌殺手之一,據說從未失手。
擅長偽裝、毒術和近身刺殺。另外三個,也是好手。那個張胥吏,是負責清點案卷的,能接觸到您的行蹤安排。”
蕭辰的目光從呈文上抬起,落在梟手中的紙條上,眼神平靜無波,仿佛那上麵寫的不是自己的催命符。
“三日?靖王倒是心急。看來我這‘小三元’,讓他坐不住了。”
他端起桌上一盞早已涼透的參茶,抿了一口,苦澀的味道在舌尖蔓延,“明日縣學謝師宴,怕是鴻門宴了。”
梟眼中寒光一閃:“大人!明日宴席,凶險莫測!不若稱病推辭?屬下立刻安排人手,加強閣內警戒,布下天羅地網,等那‘無麵’自投羅網!”
“躲?”
蕭辰放下茶盞,發出一聲極輕的冷笑,“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血影樓接了令,不死不休。
在清源,他們尚有所顧忌。若我龜縮不出,他們狗急跳牆,天工閣內老弱婦孺眾多,玄鳳重傷未愈,如何抵擋?
不如引蛇出洞,在可控之地,了結此事。”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
“況且,明日縣學宴席,士紳雲集,縣令親臨。血影樓再囂張,也不敢當眾屠戮士林新秀。這,便是我們的機會。”
梟看著蕭辰眼中那份沉靜如淵的銳利,心中稍安,但仍憂心忡忡:“可那‘無麵’精於偽裝,手段詭異,防不勝防!宴席之上,魚龍混雜…”
“無妨。”
蕭辰閉上眼,帝經的金色光芒在識海中微微流轉,“隻要他靠近,就瞞不過帝經的眼睛。
梟,你隻需按計劃行事,盯緊那個張胥吏,找出另外三個‘影’的蹤跡。明日宴席,我自有分寸。”
夜,深沉得如同化不開的濃墨。
天工閣內外加強了戒備,暗哨林立,空氣中彌漫著無聲的肅殺。
然而,死亡的陰影,已然悄無聲息地滲透進了清源縣城的各個角落。
翌日,清源縣學。
為了慶賀本縣百年難遇的“小三元”案首,縣學張燈結彩,大擺宴席。
縣令王大人親自主持,縣中有頭有臉的士紳、耆老、學子濟濟一堂,氣氛熱烈而喧騰。
絲竹管弦之聲不絕於耳,觥籌交錯,笑語喧天。
人人臉上都洋溢著與有榮焉的笑容,爭相向今日的主角——蕭辰敬酒道賀。
蕭辰穿著一身半新的青色儒衫,坐在主賓席上,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謙和笑容,一一回禮。
他臉色依舊蒼白,動作間帶著大病初愈的輕微滯澀,更添了幾分文弱書生的氣質。
然而,無人能察覺,在他低垂的眼簾下,帝經的金輪正以超越常理的頻率高速運轉!
無形的感知力如同水銀瀉地,無聲無息地覆蓋了整個宴席大廳!
每一個人的呼吸、心跳、體溫、肌肉的細微顫動,甚至眼神流轉的刹那遲疑…都在帝經的掃描下無所遁形!
這是一場無聲的戰爭,蕭辰便是那洞察秋毫的主帥!
“蕭案首!少年英才,為我清源增光添彩!老朽敬你一杯!”
一個須發皆白、笑容可掬的富態老者城南米商李員外)端著酒杯,顫巍巍地走來。
他身後跟著一個捧著酒壺、低眉順眼的小廝。
李員外笑容滿麵,熱情洋溢。然而,帝經的超頻感知瞬間捕捉到異常:
李員外心跳頻率比常人快了三成,端著酒杯的手指微微顫抖,幅度遠超他這個年紀應有的激動!
那小廝看似低眉順眼,但脖頸處的肌肉異常緊繃,呼吸悠長而刻意壓製,眼神深處藏著一絲冰冷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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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捧酒壺的姿勢看似隨意,實則暗含發力軌跡,重心穩穩落在後腳!
最致命的是——李員外遞過來的酒杯邊緣,靠近他拇指處,有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與杯身釉色不同的細微粉末反光!
帝經瞬間解析成分:見血封喉的“鶴頂紅”!
偽裝!毒殺!
“無麵”的第一個殺招!借這德高望重的李員外之手,行毒殺之實!
一旦蕭辰飲下此酒,頃刻斃命,事後追查,也隻能查到李員外頭上!
電光石石之間,蕭辰臉上笑容不變,甚至主動伸手去接那酒杯,口中謙遜道:“李老抬愛,愧不敢當…”
就在指尖即將觸碰到酒杯的刹那,他腳下似乎被什麼絆了一下,身體一個踉蹌!
“哎呀!”
蕭辰驚呼一聲,身體失去平衡,撞向旁邊一位正欲起身敬酒的鄉紳!
“嘩啦——!”
酒杯脫手飛出,殷紅的酒液潑灑一地,瞬間將地上的青磚腐蝕出幾個細小的氣泡!
“嘶——!”
周圍離得近的幾人看到那酒液腐蝕青磚的景象,頓時倒吸一口涼氣!驚呼聲四起!
“蕭案首小心!”
“這…這酒有毒!”
“李員外!你…!”
場麵瞬間大亂!
李員外嚇得麵無人色,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渾身抖如篩糠:“冤枉!冤枉啊!老朽不知!這酒…這酒是這小廝準備的!不關老朽的事啊!”
那小廝見事敗,眼中凶光一閃,猛地將手中酒壺砸向蕭辰麵門!
同時袖中滑出一柄淬毒的匕首,揉身撲上!動作快如鬼魅!
“護住蕭案首!”
縣令王大人又驚又怒,厲聲喝道!衙役們慌忙拔刀上前。
然而,蕭辰在“踉蹌”撞開旁邊鄉紳時,已巧妙調整了位置。
那砸來的酒壺被他身旁的梟閃電般出手格飛!
毒酒四濺!而小廝的匕首,則被蕭辰看似無意間抬起的袍袖遮擋,帝經引導下,袍袖拂過對方手腕麻筋!
小廝隻覺手臂一麻,匕首差點脫手!
他心知刺殺失敗,毫不戀戰,身形一扭,如同泥鰍般滑入混亂的人群,幾個閃身便消失在後堂方向!
“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