貢院前的刺殺風波,如同投入清源縣這潭靜水的巨石,漣漪尚未平息,另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已在市井街巷間悄然打響。
天工閣書房內,炭火燒得正旺,驅散著深秋的寒意。
蕭辰披著件厚袍,坐在案後,聽著金鳳語速極快地彙報,指尖無意識地在桌麵上劃拉著什麼。
他臉色依舊不好看,但眼神銳利,如同雪地裡的孤狼。
“趙老黑這是狗急跳牆了!”
金鴿兒一身火狐裘,襯得肌膚勝雪,此刻柳眉倒豎,鳳眸含煞,“他聯合了城裡七八家大小布莊,一起降價!
尋常棉布,咱們賣五十文一尺,他們直接壓到三十文!這是要跟咱們拚個魚死網破!”
她將一份剛送來的價目單拍在蕭辰案頭,墨跡都還沒乾透。
“咱們的‘天工紡車’織出的布,質量是好,成本也確實比他們低些,可架不住他們這麼不要本錢地往下砸!
這才兩天,咱們布行的客流就少了三成!再這麼下去,咱們前期投入的錢,可真要打水漂了!”
她越說越氣,胸口起伏:“這老王八蛋,考場害你不成,刺殺也不成,現在改用這種下三濫的商戰手段!簡直是癩蛤蟆趴腳麵,不咬人他惡心人!”
蕭辰拿起那份價目單,目光掃過上麵刺眼的低價,臉上沒什麼表情。
帝經在識海中微瀾不起,快速推演著各種可能。
“他們降價,我們就一定要跟著降嗎?”
他放下單子,看向金鴿兒,嘴角似乎勾起一絲極淡的弧度,“跟著對手的節奏走,是最蠢的。”
金鴿兒一愣:“不降價?那客人都被他們搶走了!”
“搶走的,隻是一時貪圖便宜的客人。”
蕭辰聲音平穩,“我們要的,是讓趙記徹底斷了根。”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看著窗外庭院中枯黃的落葉。“金鴿兒,你立刻去做三件事。”
“第一,明麵上,我們所有布匹,隻降價五文。
對外就說,這是慶賀我中舉,與民同樂,回饋鄉梓。”
金鴿兒眨眨眼,有點跟不上思路:“隻降五文?這…這跟沒降有什麼區彆?”
“區彆在於姿態。”
蕭辰淡淡道,“我們示弱,讓他們以為我們怕了,資金跟不上了。”
“第二,”他轉過身,目光灼灼,“你立刻動用所有能動用的流動資金,不,去找錢莊,用我‘小四元’的名頭和天工閣的產業作保,能借多少借多少!
然後,派人去周邊幾個產棉大縣,秘密地、分散地、用略高於市價的價格,大量收購棉花!有多少,收多少!”
金鴿兒倒吸一口涼氣:“收購棉花?蕭辰,你這是要…囤積原料?可這需要海量的銀子!而且萬一…”
“沒有萬一。”
蕭辰打斷她,“趙記敢如此低價拋售,要麼是囤積了大量布匹,要麼就是有外來資金支持。
但無論哪種,他們的原料儲備必然緊張。我們斷其根源。”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冷光:“同時,放出風聲去,就說…我們金翎商行,已經從江南請來了更高明的工匠,不日將推出一種更輕薄、更保暖、價格還更低廉的‘金翎緞’。”
金鴿兒眼睛瞬間亮了!
“虛…虛實結合?讓他們摸不清我們的底牌,又恐慌於未來的競爭?”
“沒錯。”
蕭辰點頭,“第三,對趙記布莊那些多年的老主顧,特彆是幾家大裁縫鋪和鄉紳府上的采辦,實行‘買一尺天工布,贈一尺同等布’!”
“買一贈一?”
金鴿兒差點跳起來,“這…這豈不是虧本買賣?”
“短期看是虧。”
蕭辰道,“但我們要搶的,是他們最核心、最穩定的客戶。
這些客戶看重的是長期合作和品質,一旦被我們用利益和更好的品質綁住,趙記就徹底失去了根基。
記住,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
金鴿兒徹底明白了,看向蕭辰的目光充滿了驚歎和一絲狂熱。
“蕭辰…不,蕭大才子!你這腦子…簡直是七竅玲瓏心!我這就去辦!”
她轉身就走,狐裘帶起一陣香風,走到門口又停住,回頭嫣然一笑:“等著瞧吧,看老娘這次怎麼把趙老黑那身黑皮給扒下來!”
接下來的幾天,清源縣的布匹市場,呈現出一種極其詭異的局麵。
趙記等布莊門前,人流倒是不少,多是衝著那低得離譜的價格去的。
但仔細看去,多是些尋常百姓,抱著撿便宜的心態,買上幾尺做件冬衣。
而金翎商行的鋪子,雖然價格隻降了五文,客流看似少了些,但進出的,多是些穿著體麵的管家、采辦,或者是有名有號的裁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