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
無邊的混沌,如同濃稠的墨汁,包裹著一切感知。
嬴政感覺自己像是在無儘的深淵中下墜,沒有時間,沒有空間,唯有破碎的記憶碎片如流星般劃過意識的黑暗天幕。
巍峨的鹹陽宮、肅立的兵馬俑、焚書的烈焰、求仙的舟船、沙丘的病榻……
一幕幕景象紛至遝來,又驟然碎裂。
他仿佛聽到了李斯和趙高那壓抑的、關乎帝國命運的竊竊私語,聽到了扶蘇自裁的消息,聽到了陳勝吳廣“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呐喊,聽到了大秦帝國大廈傾覆的轟鳴……
不!
朕的大秦!萬世之基業!豈可傾覆?!
一股極致的憤怒與不甘如同火山,猛地從他靈魂深處噴發,瞬間衝散了那包裹著他的混沌與黑暗。
他猛地睜開了眼睛。
刺目的陽光讓他下意識地眯起了眼瞳。
映入眼簾的,是蔚藍如洗的天空,幾縷薄雲悠然飄過,空氣中彌漫著青草與泥土的濕潤氣息,還有一種…
前所未有的清新感,吸入肺中,竟讓他那具本該垂老僵朽的身體感到一絲莫名的舒暢。
他動了動手指,觸碰到的是一片冰涼的、圓潤的鵝卵石。
身下是鬆軟的河灘地,耳邊傳來潺潺的流水聲。
這是何處?
嬴政猛地坐起身,環顧四周。
他正身處一條寬闊河流的岸邊,河水黝黑,流速平緩,對岸是茂密的、從未見過的森林,遠處山巒起伏,輪廓陌生。
他身上穿著的不再是皇帝的冕服,而是一套粗糙的、看不出材質的玄色布衣。
最讓他震驚的是他的身體。
那副被方士丹藥掏空、病痛纏身、五十歲便已垂垂老矣的軀殼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具充滿力量的、年輕而健壯的身體,皮膚緊繃,肌肉蘊含著爆發性的力量,甚至連長久以來模糊的視力都變得清晰無比,能看清對岸樹葉的紋路。
返老還童?仙境?地府?
無數疑問瞬間充斥他的腦海。
但他畢竟是橫掃六合、一統天下的秦始皇,短暫的驚愕之後,極強的意誌力便強行壓下了所有紛亂的情緒,隻剩下冰冷的審視與警惕。
他站起身,目光如鷹隼般掃視著環境。
陌生的地域,陌生的身體。
但冥冥之中,有一種極其微弱、卻無比尊貴的氣息從四麵八方滲透而來,湧入他的身體,讓他感到一種靈魂層麵的渴望與舒適。
他還不明白那是什麼,但本能告訴他,這氣息至關重要。
“轟隆!”
就在他沉思之際,遠處天際,一道巨大的、紫金色的閃電毫無征兆地撕裂長空,並非劈向大地,而是在蒼穹之上蜿蜒扭動,最終化作一個巨大無比、古拙複雜的字符!
那字符非篆非籀,蘊含著無儘的威嚴與奧妙,嬴政並不認識,但就在目光觸及的刹那,其含義便如同洪鐘大呂,直接轟響在他的靈魂深處:
——天!命!
字符閃耀了足足三息,才緩緩消散於無形。
與此同時,一股更加龐大、更加清晰的信息流如同決堤江河,洶湧地衝入他的意識,也衝入這方位麵無數剛剛蘇醒的意識之中:
天道顯化,神州重啟。
萬朝英魂,儘歸於此。
爭天命,奪氣運,唯有一人可證帝位!
信息流簡單、直接、殘酷,卻昭示了無可更改的規則。
嬴政站在原地,玄衣在突然刮起的風中獵獵作響。
他消化著這驚天動地的信息,臉上的迷茫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度熾熱、近乎瘋狂的光芒在眼底燃燒。
天命!帝位!
原來如此!
此地並非仙境地府,而是一個全新的戰場!
一個為至高無上之位準備的終極角鬥場!
他敗過嗎?在他的認知裡,沒有!
沙丘之死隻是命運的戲弄,而非他的失敗!
如今,天道給了他重來一次的機會,給了他更年輕、更強大的身體,給了他一個與古往今來所有英雄豪傑同台競技的舞台!
強烈的興奮感如同電流般竄過四肢百骸。
但嬴政迅速冷靜下來。
他是帝王,深知欲成大事,首要便是審時度勢,謀定而後動。
當前最緊要的,是弄清楚自身處境,找到可用之人,建立根據地。
他沿著河灘謹慎地行走,觀察著地形。
這條黑水河水量充沛,是天然的屏障與水源。
遠處山勢險要,若有雄關,必是一處易守難攻之地。
這片地域,隱約讓他感覺有些熟悉,似乎與記憶中的隴西、北地那一片有些相似……
“呃……”
一聲微弱的呻吟從不遠處的蘆葦叢中傳來。
嬴政腳步一頓,眼神瞬間銳利如刀,身體微微伏低,做出了戒備的姿態。
他悄無聲息地撥開蘆葦。
隻見一個身穿破損秦軍製式甲胄的壯漢躺在那裡,額角有傷,血跡已乾,似乎也是剛剛蘇醒不久,正掙紮著想要坐起來。
那甲胄的樣式,分明是他大秦銳士的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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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壯漢也看到了嬴政,先是警惕,待看清嬴政的麵容和那身雖然簡陋卻難掩威嚴氣度的玄衣時,他明顯愣了一下,眼中閃過極大的驚疑和難以置信。
儘管嬴政年輕了許多,但那深邃如淵的眼眸,那刀削斧鑿般冷硬的輪廓,尤其是那睥睨天下、不容置疑的獨特氣場,早已深深刻入每一個大秦子民的靈魂深處。
“你……”壯漢聲音沙啞,試探性地開口。
嬴政沒有回答,隻是冷冷地注視著他,目光中帶著慣有的審視與壓迫。
在那目光的注視下,壯漢身體微微一顫,某種源於血脈和製度的敬畏瞬間壓倒了一切疑慮。
他掙紮著爬起,單膝跪地,垂下頭顱,用帶著激動和不確定的語氣顫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