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光陰倏忽而過。這日午後,林間小徑終於傳來了熟悉的腳步聲,伴隨著輕柔的哼唱。是佩姨從山外的集市回來了!
王洛第一個察覺,像隻被驚擾的兔子般猛地從地上彈起,歡呼著衝了過去,圍著佩姨打轉,眼睛亮晶晶地幾乎要放出光來。也難怪他如此興奮,每次佩姨歸來,包裹裡總會變魔術般掏出他和風少正最饞嘴的桂花糖、蜜餞果子,那是艱苦修煉日子裡最甜蜜的慰藉。
相較於王洛的跳脫,風少正顯得沉穩許多。他快步上前,恭敬地躬身行禮:“佩姨,您回來了。”語氣溫和,帶著由衷的關切。
佩姨笑著揉了揉王洛亂糟糟的頭發,又從袖袋裡取出一個小油紙包塞給他,這才看向風少正,目光一如既往的溫柔,但細看之下,眉宇間卻似乎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與凝重。
“好了,洛小子,少不了你的。”佩姨安撫住幾乎要掛在她身上的王洛,語氣卻稍稍嚴肅了些,“你和小風子先自己去修煉一會兒,我和你們羅叔有些話要談。”
王洛正迫不及待地拆著糖包,聞言撇了撇嘴,小聲嘀咕:“神神秘秘的,肯定是師傅藏私房錢的小金庫被佩姨發現了……”他嘴裡塞著糖,含糊不清地拉著風少正就往竹林外跑,“走走走,阿正哥,咱們彆礙事,一會兒準有熱鬨看!”
風少正被拉著跑開,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他心細如發,清晰地捕捉到了佩姨臉上那不同尋常的嚴肅,這與她平日裡的和藹可親截然不同。一股隱隱的不安感,如同藤蔓般悄然爬上他的心頭。
待兩個少年的身影徹底消失在竹林深處,周圍的空氣仿佛也隨之凝固。佩姨臉上最後一絲笑意斂去,她轉向老羅,聲音壓得很低,卻字字清晰:“老羅頭,有可靠消息,血冥魔宗近日恐怕要有大動作了。”
老羅師傅)原本嬉笑的神色瞬間消失,眉頭緊緊鎖成一個川字,下意識地捋著自己那撮參差不齊的胡子,沉聲道:“這群見不得光的臭蟲……看來這世間,又難逃一場腥風血雨了。上麵有何安排?”
佩姨語速加快,透著緊迫:“堂主親自傳信,此次魔宗所圖非小。清江城、歲城,乃至潼七城,都發現了他們核心人員的蹤跡。情況比想象的更糟,恐怕不止是官家勢力,連周邊幾個宗門的高層,也已被他們滲透了不少。”
“哼!”老羅冷哼一聲,眼中精光乍現,“以往這些餘孽隻敢在暗地裡蠅營狗苟,如今竟敢如此明目張膽?背後若無滔天人物坐鎮,絕無可能!莫非……是‘血主’級彆的魔頭親臨?”
“此事已遠超你我的職權範圍,堂主自有決斷。”佩姨打斷了他的猜測,語氣斬釘截鐵,“堂主令我們即刻動身,前往定遠侯府集合。此事關乎重大,必須聯合官家、當地宗門以及我們斬邪司三方之力,方能應對。”
老羅沉吟片刻,臉上首次露出為難之色:“你我二人離去自然無妨,隻是……竹屋裡這兩個小家夥怎麼辦?總不能帶著他們去闖那龍潭虎穴?”
佩姨顯然早有打算,立刻接話:“下山時我已做了安排。據此百裡外,有個‘落劍門’,雖是小派,但門中一位長老早年曾欠我一個人情。我已傳信於他,托他暫時照看小風子和洛兒,應是穩妥。”
老羅聞言,臉上的凝重忽然化開,擠出一個帶著幾分戲謔的壞笑,湊近了些,壓低聲音道:“哦?年輕時候的風流債?”
“啪!”
他話音未落,一聲悶響陡然炸開!隻見佩姨看似隨意地一抬手,一股磅礴氣勁轟然爆發。老羅“嗷”一嗓子,整個人如同斷了線的風箏,直接倒飛出去,撞斷了沿途七八根碗口粗的壯碩青竹,最後“噗通”一聲,以一個極不雅觀的姿勢,重重砸進了遠處風少正和王洛平日嬉鬨玩耍的清澈水塘裡,濺起漫天水花。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正在不遠處偷偷張望的王洛和風少正徹底目瞪口呆,僵在原地。幾條被震暈的肥魚從天而降,精準地砸在王洛腦袋上,又滑落在地,尾巴還在無力地拍打。
水塘裡,老羅掙紮著從淤泥中站起身,渾身上下濕透,沾滿了水草和浮萍。他極為狼狽地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卻強作鎮定,一邊整理著自己破爛的衣袍,一邊努力維持著世外高人的風度,對著兩個少年方向乾咳兩聲,朗聲道:“咳…嗯!天、天氣燥熱,老夫下來洗個澡,涼爽涼爽……你二人,還不快去修煉!”
王洛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雞蛋,頭上的水珠順著臉頰滑落,他都忘了擦。
正如老羅與佩姨所探得的情報,一張由血腥與陰謀交織而成的巨網,已然無聲無息地籠罩在每一個人頭頂。此刻,在一座極儘奢靡、宛如巨獸蟄伏般的行宮深處,森嚴的氣氛幾乎凝成實質。
中庭之上,高踞主位的是一名中年男子。他身披暗紋流轉的玄色華袍,領口袖緣以暗金絲線繡著繁複詭譎的魔紋,每一道紋路都仿佛吸飽了暗光。兩名侍女屏息垂首,侍立兩側,巨大的孔雀翎羽扇緩慢而沉重地搖動,帶起的微風卻吹不散殿內凝固的寒意。另一名姿容秀美的侍女跪坐榻旁,纖纖玉指捏著晶瑩果盤中剔透的珍果,小心翼翼地送入男子口中。她的動作輕柔得近乎屏息,每一次遞送都如履薄冰。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大廳中央,冰冷光滑的墨玉石板上,三道身影如同被釘死在地上般深深跪伏。他們皆覆著猙獰的血色麵具,麵具上扭曲的圖騰各異,卻都透著一股令人心悸的邪異。死寂中,隻有羽扇的沙沙聲和侍女主子吞咽水果的細微聲響。
“唔……”主位上的男子緩緩咽下果肉,喉間發出低沉的鼻音,目光如同無形的冰錐,穿透空氣,釘在三人身上,“我聽聞,爾等三人……似對本座的安排,頗有微詞?”
那聲音不高,卻像裹著冰渣的寒風刮過,讓跪著的三人猛地一顫,脊背瞬間繃得僵直。
“屬……屬下不敢!”三人幾乎是同時將額頭重重磕在冰冷的石板上,聲音因極致的恐懼而扭曲變形,細如蚊蚋。
“不敢?”男子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那笑意未達眼底,反而透出更深的暴戾,“數據會說謊,但戰況不會!”他話音陡然拔高,如同驚雷炸響在空曠的大殿,震得空氣嗡嗡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