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少正將那份震撼與全新的認知深藏心底,暫時壓下對遙遠境界的遐想。他明白,無論前路如何浩瀚,腳下這一步,才是關鍵。他繼續在那些蒙塵的角落書架間仔細搜尋,希望能找到更契合自己現狀、能解燃眉之急的線索。
指尖拂過一枚枚冰涼粗糙的玉簡,目光掃過那些晦澀模糊的標題。忽然,在書架最底層一個幾乎被陰影完全覆蓋的角落裡,一枚灰撲撲、邊緣甚至有些磨損缺口的玉簡吸引了他的注意。玉簡表麵沒有任何華麗的紋飾,隻有幾個古拙得仿佛隨時會剝落的字跡——《蒼禦點陣圖》。
他心中微動,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將其取出。入手微涼,帶著一種不同於其他玉簡的、更為沉鬱古樸的氣息。他將神識謹慎地探入其中。
內容……斷斷續續,表述生澀。開頭是一些關於“節點”、“氣機流轉”、“天地之勢借引”等基礎的陣術概念闡述,但行文跳躍,邏輯似乎並不連貫。後麵則記錄了幾個極為簡單的陣式雛形,如聚攏微弱靈氣的小型“納元引”,或是利用特定方位和簡單材料布置、能短暫惑亂視線、遮蔽微弱氣息的“迷蹤障”。然而,這些記錄的描述同樣語焉不詳,關鍵處的銜接常常缺失,更像是一個醉心此道者隨手記下的、未經係統整理的零散心得,而不是一部嚴謹的入門教程。
“陣術……”風少正低語,握著玉簡的左手不自覺地收緊,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他腦海中瞬間閃過佩姨溫和又帶著憂慮的麵容,以及她當初在竹林中的那番話:
“…少正,你的身體就像一座隻進不出的秘藏,尋常戰鬥功法動輒需要調動大量精氣、引動天地靈氣,對你而言如同在懸崖邊舞劍,稍有不慎便會引火燒身…煉丹、煉器,尤其是陣法一道,在入門乃至精深之前,對體內精氣的直接調動、對龐大靈氣的瞬間調度要求相對較低…它們更依賴對原理的領悟、材料的組合、方位的把控以及手法的精微操控…是‘借勢’而非‘強驅’…佩姨教你那些陣紋,便是希望你能找到一條…安全的‘泄洪’與‘借力’之道…”
隻可惜,自己當初懵懂,資質也實在平平,隻學到些最淺顯的皮毛,難以理解其中精妙。佩姨教的基礎陣紋,在他手中往往徒具其形,難以引動絲毫氣機變化。
如今,這本《蒼禦點陣圖》,雖然殘破生澀,卻像黑暗中透出的一縷微光,再次指向了那條佩姨為他指出的、或許更適合他體質的道路!若能真正理解陣術之道,哪怕隻是入門,能布置出幾個有用的陣式……或許就能在未來的危機中,不再是隻能依靠同伴保護的累贅!
這個念頭如同野火燎原,瞬間點燃了他沉寂多日的希望。他不再猶豫,緊緊握住這枚殘破的玉簡,如同握住了一把通往新路徑的鑰匙,大步走向角落那張烏木長椅。
孫長老此時已然醒轉,正端著一個不知從哪摸出來的黃銅小茶壺,慢悠悠地啜啜著茶水,眼神帶著點百無聊賴的意味,看著風少正快步走來。
“孫長老,”風少正恭敬地行禮,雙手將《蒼禦點陣圖》玉簡奉上,“弟子想換取此玉簡的刻錄副本。”
孫長老渾濁的老眼瞥了一眼那枚灰撲撲、邊緣磨損的玉簡,又抬了抬眼皮看了看風少正,臉上露出一絲毫不掩飾的詫異,隨即化作深深的玩味和不認同。
“《蒼禦點陣圖》?”他咂咂嘴,聲音帶著點陳舊紙張摩擦般的沙啞,“真不知道你小子從哪裡把這老古董給刨出來的……”
他放下茶壺,接過玉簡,指尖摩挲挲著那粗糙的表麵,仿佛在撫摸一段塵封的歲月,“據老頭子我估計,差不多得有五十多年沒人碰過這玩意兒了。可能是當初某個癡迷陣術的內門長老留下的手稿吧?後來大概覺得無用,就扔這兒了。”
他抬眼,目光銳利地釘在風少正臉上,帶著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勸誡:“對於陣法,小子,曆代外門弟子,十個裡頭有九個半,就算起初有點好奇,最終也都會放棄!這東西入門極難,需耗費大量心神推演、材料試驗,見效又慢!遠不如選一本紮實的功法或武技,提升來得立竿見影。那些選了陣法的,十有八九半途而廢,最終還是得灰溜溜地回來改換功法。你……確定要換這本殘卷?這可不是什麼明智之選。”
風少正迎上孫長老的目光,眼神中沒有絲毫動搖,隻有一種破釜沉舟的堅決:“回稟長老,弟子確定。弟子……想試試這條路。”
孫長老盯著他看了幾息,那雙閱儘滄桑的眼中似乎閃過一絲極其複雜的光芒,或許是憐憫,或許是一點點的欣賞,又或許是純粹覺得這小子固執得不可理喻。最終,他隻是搖了搖頭,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輕哼。
“罷了罷了,年輕人……倔。”他不再多勸,伸出枯槁槁的手指在風少正的腰牌上輕輕一拂。腰牌上代表貢獻值的符文微微一閃,數字從“一百二十二”跳到了“九十二”。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就算你三十點吧。”孫長老的聲音恢複了之前的慵懶,“拿著這個,去那邊靜室刻錄吧。”他指了指不遠處一排封閉的小隔間。
風少正接過孫長老遞回的玉簡,再次躬身:“謝長老。”他轉身走向刻錄靜室,將玉簡放入一個凹槽。柔和的光芒亮起,片刻後,一枚嶄新的、內容完全複製的《蒼禦點陣圖》副本玉簡出現在他手中。雖然隻是副本,但那份古樸沉鬱的氣息似乎也一同傳遞了過來。
他珍而重之地將玉簡收入懷中,仿佛收藏起一個沉甸甸的希望。
走出靜室,經過孫長老身旁時,風少正再次恭敬地行了一禮。
孫長老倚在長椅上,看著這個固執的年輕人,臉上那點玩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略帶深意的、近乎寬容的微笑。他慢悠悠地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風少正耳中:
“小子,記著老頭子今天的話。陣法這條路,難走得很。要是哪天覺得真走不通,後悔選錯了,記得回來找我。”他頓了頓,花白的胡子抖了抖,“認個錯,服個軟,老頭子我就破個例,白給你更換一次功法玉簡的機會。”
這已經是他能給出的、最大限度的關照了。一個外門長老,對一個毫無背景的新弟子,說出這樣的話,近乎承諾。
風少正腳步微頓,心頭湧過一陣暖流。他聽出了孫長老話語中那份不易察覺的善意和回旋餘地。他沒有回頭,隻是對著孫長老的方向,再次深深地躬身一拜。
陽光透過高高的閣窗,斜斜地打在他彎下的脊背上,拉出一道沉默而堅定的影子。
他沒有說“是”,也沒有說“不”。這個躬身的動作,便是他唯一的回答——他不會後悔,也不需要退路。
藏書閣厚重的木門在風少正身後輕輕合攏,隔絕了內外的光線與聲響。角落裡,孫長老並未立刻陷入假寐,也沒有端起他的小茶壺。他保持著倚靠的姿勢,渾濁的老眼卻並未閉上,反而若有所思地盯著風少正消失的方向,手指無意識地在粗糙的烏木椅扶手上輕輕敲擊著。
“《蒼禦點陣圖》……”他低聲重複著這個名字,花白的眉毛微微蹙起,仿佛在記憶深處努力打撈著什麼,“蒼禦……蒼禦……這詞兒……怎麼聽著那麼耳熟呢?”
他確信自己在哪裡聽過,甚至可能看到過相關的記載。但那份記憶如同隔著一層厚重的毛玻璃,模糊不清,任憑他如何用力回想,也隻能捕捉到一些零散的、毫無關聯的碎片。這種感覺對於一個常年浸淫書海、掌管浩瀚典籍的人來說,既罕見又有些惱人。
“不是近幾十年的事兒……”孫長老喃喃自語,指尖敲擊的速度加快了幾分,“五十多年前……不,可能更早……是宗門舊檔?還是哪次聽哪位老友提過一嘴?”
他閉上眼,枯槁槁的手指用力按了按太陽穴。記憶如同一條深不見底的暗河,他需要潛入更幽深的水層。突然,一個模糊的影像閃過——不是文字,而是一道身影。一個同樣年輕,卻帶著幾分孤傲與執著的身影,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曾在這片書海角落徘徊,尋找著某些生僻晦澀的記載……
“唔……”孫長老猛地睜開眼,渾濁的眼底閃過一絲精光,隨即又被更深的困惑取代。那身影太過模糊,如同褪色的水墨畫,無法辨認麵容,隻留下一種相似的氣質——那種不為外物所動的執拗。
“想不起來……想不起來!”孫長老有些煩躁地揮了揮手,仿佛要驅散眼前的迷霧。但那份縈繞心頭的熟悉感,尤其是“蒼禦”二字帶來的莫名悸動。
“罷了!與其在這裡瞎琢磨……”他豁然起身,動作比平日裡迅捷了幾分,全然不像一個垂垂老矣、隻愛瞌睡的老者。他不再理會那張陪伴了他無數個寂靜午後的烏木長椅,也暫時拋下了角落裡那壺溫熱的茶水。
他邁開步子,腳步沉穩而堅定地穿行在一排排高大的書架之間。他的目標明確——不是一層這些給新晉弟子準備的粗淺典籍,而是通往藏書閣更高層的、那扇由特殊禁製守護的、通往真正宗門秘藏和古老卷宗的樓梯!
喜歡聽風雲笈請大家收藏:()聽風雲笈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