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中,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冰塊。趙掌櫃被趙剛這突如其來的劇烈反應嚇得魂飛魄散,渾身抖如篩糠,額頭上瞬間沁出豆大的冷汗。他伏在地上,根本無從思考這位手段通天、性情難測的“先生”為何會對一個鄉下小子的歸來反應如此巨大,隻是本能地顫聲回答,恨不得將知道的一切和盤托出:
“是……是王家那個小子,叫王洛的……聽、聽他說現在似乎走了大運,入了落劍門學藝……今日還來鋪前打聽狼患的事,被小人搪塞過去了……”
男子俯視著腳下抖成一團的肥碩身軀,眼中的驚怒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沉、更冰冷的算計。
他緩緩直起身,負手而立,目光投向亭外濃得化不開的夜色,仿佛在透過時空,審視著三年前那場將一切焚毀的爆炸。
“落劍門……王洛……”他低聲重複著這兩個詞,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極其詭異、混合著嘲弄與釋然的弧度,“嗬嗬……哈哈哈……原來如此。這就是所謂的因果循環嗎?我千方百計回到這起點之地,竟還能等到這份‘驚喜’。”
他像是在自言自語,聲音低沉卻清晰地傳入趙掌櫃耳中:“看來我回到這裡,果真是對的。我還真得……謝謝他們,幫我徹底‘除掉’了我那礙事的師父,讓我得以……”
“除掉師父”這四個字如同驚雷,炸得趙掌櫃魂飛魄散!他猛地意識到自己聽到了絕對不該聽的秘辛,巨大的恐懼讓他幾乎窒息,下意識地用手死死捂住了耳朵,肥胖的身體蜷縮成一團,連聲哀告:“小人什麼都沒聽見!什麼都沒聽見!先生明鑒!先生明鑒啊!”
男子卻根本不在意趙掌櫃的反應,仿佛他隻是一團無關緊要的空氣。他的心神完全被“王洛歸來”這個消息占據,並迅速推演開來。
他猛地側頭,如電的目光仿佛實質般刺向風少正方才藏身的方向——後院偏房那片深邃的屋簷陰影。
“嗯?”他鼻息間發出一聲輕疑。
下一瞬,他身影如同鬼魅般憑空消失在了石亭中,幾乎在一息時間,便已如一片落葉般,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風少正曾短暫停留的那處屋簷之下!其速度之快,遠超尋常煉體修士的範疇!
屋簷下,空無一人。隻有夜風吹過瓦楞,帶起細微的嗚咽聲。幾片枯葉在角落裡打著旋兒。
男子靜靜地站在那裡,周身氣息收斂到了極致,仿佛與陰影融為一體。他銳利的目光仔細掃過每一片瓦,每一道縫隙,甚至延伸出細微的神念,感知著空氣中殘留的任何一絲異樣波動。
然而,風少正早在看清男子容貌的一瞬間便已經迅速撤離。
男子眉頭微蹙,停留了數息,最終緩緩收回目光。
“是錯覺嗎?或是夜貓野鼠掠過……”
他低聲自語,但眼底深處的那一絲疑慮並未完全散去。多年的潛伏和生死邊緣的掙紮,讓他養成了對任何細微異常都絕不輕易放過的習慣。
他身形再動,又如鬼魅般回到了假山石亭之中。
此時的趙掌櫃,見趙剛返回,且麵色似乎並無更多波瀾,這才敢稍稍鬆開捂住耳朵的手,但依舊跪伏在地,不敢抬頭。
男子看都沒看他一眼,語氣恢複了之前的平淡,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明日之事,照舊進行。至於那個王洛……”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陰冷的光,“既入了落劍門,算是有了點身份。他若識趣,不來礙事便罷。若他不知死活,非要攪局的話……”
他沒有把話說完,但那股冰冷的殺意,讓地上的趙掌櫃激靈靈打了個寒顫,連忙應聲道:“是!是!小人明白!一定安排妥當!絕不讓任何人打擾先生的計劃!”
男子揮了揮手,示意他可以滾了。
趙掌櫃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下了假山,肥胖的身影踉蹌著消失在通往中庭的小徑儘頭,心中後怕不已,卻又因先生並未追究他失言而暗自慶幸。
同時,一個念頭不受控製地冒了出來。
“先生剛才說……‘謝謝他們’?……‘他們’?莫非……回來的不止王洛一個?還有誰?”
這個想法讓他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感覺這潭水,比他想象的還要深不可測,也更加危險。
而此刻,風少正早已遠遁至數百丈外,藏身於一株枝繁葉茂的古樹樹冠之中,借著濃密的枝葉遮蔽身形,心臟仍在劇烈跳動,不是因為疲憊,而是因為那驚鴻一瞥帶來的巨大衝擊。
“趙剛……他沒死!他竟然沒死!而且回來了!”
三年前雙魚寨那場毀滅性的爆炸,所有人都以為趙剛也隨之一同覆滅。誰能想到,他不僅活著,且變得更加深不可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