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虛墟界外部入口外,各族妖眾駐紮的營地連綿起伏,旌旗在永不停歇的異界微風中獵獵作響,卻又奇異地保持著一種壓抑的寂靜。對於擁有漫長壽命的妖族而言,一年的守候並非難事,但這份等待因墟界內部的未知與凶險而顯得格外沉重。
在千城家勢力範圍的中央,一座以玄黑巨石壘砌、風格粗獷卻自顯威嚴的大帳內,氣氛卻與外界的肅殺略有不同。
族內尊稱為十七公千城浩,此刻正撚著自己雪白的胡須,眉頭微蹙,看著眼前悠然自得地烹煮著一壺靈茶的千城家二爺——千城玄霄。
茶湯在精致的砂銚中微微沸騰,散發出沁人心脾的幽香,與帳外粗獷的環境格格不入。
“二爺,”十七公的聲音低沉,打破了帳內的寧靜。
他頓了頓,目光緊緊盯著玄霄:“您真的將長老會當年賜予您、助您突破頸的那枚月落珠,給軒兒帶進去了?此舉……怕是大大不合規矩。若是讓宗老院的那幾位知道,怕是會借此大做文章,於您、於二房一脈,都極為不利。”
十七公的話語中充滿了對這位他看著長大的、亦主亦友的二爺的關切與憂慮。月落珠非同小可,乃是狼族至寶,每一顆的使用都需經過嚴格審議。私自帶入墟界,無異於授人以柄。
千城玄霄聞言,提起砂銚的手穩如磐石,緩緩將沸水注入一旁的茶盞中,動作行雲流水,不見絲毫滯澀。氤氳的熱氣升騰,模糊了他俊朗麵容上那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
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慢條斯理地完成了注水、出湯的步驟,將一盞清澈透亮、香氣四溢的靈茶推到浩長老麵前。
然後,他才抬起眼,那雙深邃的眼眸中掠過一絲狐狸般的狡黠,嘴角勾起玩味的弧度,語氣輕鬆得仿佛在談論今日的天氣:
“十七叔,我什麼時候親口說過,是我把月落珠給了那個混小子了?”
千城玄霄輕笑出聲,打斷了他的話,端起自己那盞茶,輕輕吹了口氣:“我隻是說啊……那寶貝珠子,大概是長了腳,自己碰巧……嗯,非常碰巧地,跑進他隨身的小兜裡去了。”
…………
墟界之內,三人小隊在斷壁殘垣間小心穿行,速度不快,既要警惕可能存在的空間裂縫和墟界凶物,也要留意任何可能與預言相關的蛛絲馬跡。
千城景淵的問題打破了沉悶的行進氛圍。他作為三人中最年長沉穩者,時刻思考著方向。
千城胤軒搖了搖頭,眉宇間帶著一絲疲憊和更深的不確定:“屠公子除這‘一人一虎’四字,再無其他。”
“是啊,”千城景陸接過話頭,他是個身形高壯、性格更外露的青年,此刻有些煩躁地踢開腳邊一塊碎石,“‘一人一虎’?這算哪門子提示?範圍太大了,難道要我們在這鬼地方找個‘人’和一頭‘老虎’配對不成?”碎石滾落,在寂靜中發出刺耳的聲響,引得景淵警告地瞥了他一眼。
千城胤軒沉吟道:“我反複思量,‘一人’……指的會是闖入此地的人族修士嗎?可這次墟界開啟,據我所知,並未有人族獲得資格進入。”這是困擾他許久的問題。
“未必是人族,”景陸思維跳脫,“說不定是指某個‘像人’的存在?或者某種儀式需要的一個‘單位’?那‘一虎’就更奇怪了,是指虎族的某位高手?王家的?還是白家的?他們兩家這次都派了精銳進來。”
千城景淵相對冷靜,分析道:“虎族修士性子剛烈,向來喜歡直搗黃龍。我記得剛入墟界時,就感知到幾股強大的虎族氣息,毫不掩飾,直接朝著墟界最核心的神殿區域去了。我們若想探尋與‘虎’相關的線索,恐怕必須繼續深入,接近神殿外圍,才有可能遇到他們的人。”
聽到兩位兄長不僅沒有抱怨,反而認真幫自己分析,千城胤軒心中暖流湧過,但更多的是一種沉甸甸的壓力。他聲音有些低沉:“景淵哥,景陸哥,多謝你們一路護持。說實話,這預言虛無縹緲,連我自己都時常懷疑。隻是為了這樣一個不確定的指引,就讓兩位兄長陪我深入如此險地,我……”他頓了頓,臉上露出一絲苦澀和迷茫,“我真的能擔得起這所謂的預言嗎?真的能為千城家帶來榮譽,而不是……拖累嗎?”
“傻小子!”千城景陸蒲扇般的大手用力拍在胤軒略顯單薄的肩膀上,力道不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支持,“族長一脈那幫老古板不信你,是他們眼瞎!我們兄弟倆信你!對不對,大哥?”他看向景淵。
千城景淵性格更持重,聞言微微蹙眉:“景陸,注意言辭。我等雖非族長嫡係,但終究是千城族人,內部分歧不可在言於外,平白讓人看了笑話。”他先糾正了弟弟略顯莽撞的言論,然後目光轉向胤軒,語氣沉穩而堅定:“胤軒,妄自菲薄毫無益處。天機閣的預言向來準確。你要相信冥冥之中的定數,更要相信你自己。族長一脈的態度,你不必過於掛心,做好你該做之事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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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陸撇撇嘴:“大哥你知道我意思,我就是氣不過!憑什麼一進這墟界,他們就急著甩開我們單獨行動,好像我們是什麼瘟神……”這話說出了部分事實,族長一脈的核心子弟進入墟界後,確實有意無意地與胤軒三人拉開了距離。
千城景淵沒有接景陸的抱怨,隻是深深看了胤軒一眼,那眼神中有鼓勵,也有不容退縮的決斷。他抬頭望向墟界深處那更加昏暗、仿佛隱藏著巨獸的遠方,沉聲道:“多想無益。當務之急,是繼續前進。目標不變,先嘗試尋找虎族修士留下的痕跡。他們行事張揚,總會留下線索。走吧。”
他的話語帶著安定人心的力量。千城胤軒深吸一口墟界渾濁的空氣,將心中的彷徨暫時壓下,點了點頭。千城景陸也收斂了情緒,重新打起精神。
…………
另一邊,寅蒼一直守護在風少正身旁。
風少正周身原本隻是輕微懸浮的碎石雜物,驟然間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排開,在他身體周圍清出了一片潔淨的區域。他之前那起伏不定、時而渾厚時而舒緩的氣息,在這一刻徹底平穩下來,變得如同深潭古井,幽深而不可測,卻又蘊含著磅礴的生機。
更為驚人的是,風少正原本緊閉的雙眼,豁然睜開!
那雙眼睛裡,不再是迷茫、痛苦或憤怒,而是清澈、深邃,瞳孔最深處,仿佛有一點極其凝練的金色光芒一閃而逝,如同朝陽躍出海平麵的第一縷光。他整個人的氣質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如果說之前是一柄出鞘的利劍,鋒芒畢露卻易折,那麼此刻,他更像是一座沉穩的山嶽,利劍藏於山中,不動則已,一動則石破天驚。
他周身那無形力場緩緩收斂,懸浮的物體紛紛落地,發出輕微的聲響。但寅蒼能清晰地感知到,並非力場消失,而是風少正已經能夠完美地掌控這股新生的力量,將其內斂於身。
“精神力十一階……成了!”寅蒼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讚歎和如釋重負。它知道,風少正不僅成功突破,而且根基打得極為牢固,甚至在突破過程中,斬斷了極為關鍵的心魔執念,使得他的靈識比尋常初入此境者更加純淨、強大。
風少正緩緩吐出一口濁氣,這口氣息綿長無比,在空中竟形成了一道淡淡的白練,持續了數息才消散。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仿佛能感受到其中蘊含的有一種對周圍環境更加敏銳的感知力,一種可以延伸出去的“意念”。
他抬起頭,目光仿佛穿透了山洞的岩壁,望向了遠方天際那輪真實存在的、正在上升的朝陽。
深海幻象中的太陽投影,與眼前世界的真實太陽,在這一刻仿佛重疊。
“我就說你神魂底子不差吧?”寅蒼那帶著幾分慵懶和不易察覺的讚許的聲音在他識海中響起,那簇幽藍虎頭焰苗愉悅地跳動著,“短短數月,跨越靈修第一大天塹,直入精神力十一階。嘖嘖,單論實力,已堪比那些剛打通氣海、初窺門徑的聚氣一階武修了。”
風少正下意識地內視自身。丹田依舊沉寂,經脈中流淌的仍是微弱的氣血之力,身體的強度確確實實還停留在煉體三階,未能引動天地靈氣淬體辟脈。他低聲喃喃,語氣中聽不出太多喜悅,反而有一絲複雜的悵然:“聚氣境麼……”曾幾何時,這是他夢寐以求的境界,如今以另一種方式觸及,感覺卻如此陌生。
“怎麼?還嫌低啊?”寅蒼嗤笑一聲,焰苗扭曲,仿佛在撇嘴,“小子,彆拿武修那套粗淺的劃分來丈量靈修之路。武修九為極數,破極便可聚氣,乃是力之積累。而靈修,極數之上還有一塹,需直麵自身心魔,於意識深淵中斬斷執念枷鎖,可謂一念神魔!多少自詡天才的家夥一輩子都卡死在這門檻上,神魂枯竭而亡。你能挺過來,已是萬幸。”
風少正沉默著,腦海中再次掠過那片冰冷的意識深海,那無數糾纏的、試圖將他拖回過去的命運絲線,以及最後奮力向上、觸及那輪溫暖光球的決絕。那其中的凶險與煎熬,唯有自知。
他輕輕呼出一口氣,帶著一絲無奈:“隻是,我的身體……依舊是煉體三階。”強大的神識與孱弱的肉身,這種極致的割裂感讓他感覺像是被困在了一個不協調的軀殼裡。
“除非你能找到辦法解決你體內那兩道互相視若仇寇、不死不休的本源血脈,”寅蒼的語氣嚴肅了幾分,“否則,你這具身體,就像是個永遠在內部打架的破爐子,根本無法積蓄力量,武道一途……怕是難有寸進。強行修煉,隻怕未傷敵,先自毀。”
頓了頓,寅蒼話鋒一轉,帶著一絲引導的意味:“哦對了,既然靈台已固,神念初成,彆光躺著感慨了。試試看,調動你的精神力,彆用眼睛,去‘看’你周身三尺之地。然後,試著讓它……‘動’起來。你需要熟悉這個全新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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