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走來,所見所聞俱是在刷新著眾人的認知下限,張角儘管痛苦,還是安慰他們,會好起來的,大漢會好起來的。
“天子也有難言的事啊!”張角握著竹杖,手指攥的指節發白,“當年高祖立國的時候,大漢也不好過。”
“都熬過來了。”
......
這一年,在史書裡這是簡單的七個字:冀州大疫,人相食。
陳三原本隻是大漢普通的一個小百姓。
縣裡的老太爺要祝壽,他爹抱著家裡的母雞去送禮,死在了路上。
前些年旱災,家裡的收成也不好,母親餓死了。
他一咬牙,把屋子的門拆了下來,做了副棺材,好歹是給母親體麵的下葬了。
陳三一直覺得自己很虧待妻子,蘭娘跟著他沒過一天的好日子。
蘭娘是鄰居家的女兒,倆人自小就認識,長大後也順理成章的結婚。
蘭娘也死了,為了給兒子留一口糧食。
他想把自己那份讓給蘭娘吃。
蘭娘說,他不能沒了,不然兒子就活不下去了。
皇帝要修宮園,沒錢隻能加派田稅。
他交不起,於是自家祖傳的幾畝薄田也被大官們弄走了。
現在蘭娘也沒了,他回頭看了看破爛的院子,還是歎了一口氣將床上的席子揭了下來。
給蘭娘擦擦臉,裹在了席子裡,在自己家的院後麵挖了個坑埋了。
他不知道自己死的時候會埋在那裡,太長遠了,那不是他這樣的人該想的。
自己一個大男人,也不需要什麼體麵。
這身衣服是前些年收成好的時候,蘭娘給他做的,還算規整,到時候死了留給兒子。
忙完了的陳三抱著兒子坐在空蕩蕩的院門口,看著這個家一時有些茫然。
日子,啥時候有個盼頭?
......
又一年。
家裡的院子也沒了,朝廷要征人頭稅,他沒錢,隻能抵了。
陳三背著兒子,靠撿雁糞充饑,磨路邊的野骨頭果腹,有時候還能從土裡挖幾條蟲子,渴了就去河邊扒幾口。
回到村裡。
村東頭的趙寡婦正在扒拉觀音土往嘴裡送,蛔蟲在往外爬。
趙寡婦的肚子圓圓的,像懷胎一樣。
他想,要是擱以前趙寡婦的這肚子,該被人數叨不守婦道了,但現在沒人去關心她。
冀州這兒流行了疫病,到處都是得病的人。
朝廷不管他們的死活,隻是封鎖了地方,害怕疫病傳染。
兒子染了瘧疾,陳三急得團團轉,可現在哪裡還找得到大夫。
這一天,一個頭係黃帶子,穿著麻布百衲衣的道士穿過死人堆,好像根本不在意自己是否會染病。
道人來到陳三身前,手放在他兒子的額頭上,說不要緊,喝了這碗符水就好了。
陳三跪地磕頭,感謝道人的救命之恩。
道人隻是擺了擺手,傳了他幾句《太平要術》,教他忠君愛國,說日子會好起來的。
然後,道人領著弟子們往滿是膿瘡的人堆裡遞符水,在哀嚎中給孩子們裹上黃符,又給趙寡婦治病。
他看見本來要死的王二狗喝了符水後多活了半個多月,孩子們裹上黃符後身子也不抖了,趙寡婦也哇哇的吐了半肚子的黑水,幾十條蛔蟲在黑水裡打滾。
兒子的瘧疾好了。
陳三知道這不是官老爺嘴裡的妖術。
那天起夜,他親眼看見一位師兄將各種草根搗成了黑水,第二天倒在了符水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