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時,沈清辭正對著銅鏡描眉。螺子黛在眉峰處輕輕一轉,便勾勒出幾分恰到好處的淩厲,襯得那雙本就靈動的杏眼愈發像藏了星子的深潭。
“小姐,那盒南海進貢的珍珠粉,真要給二小姐送去?”春桃捧著錦盒進來,臉上是掩不住的肉痛,“聽說那玩意兒一兩抵得上尋常人家半年用度呢。”
沈清辭放下眉筆,指尖在鏡沿輕輕敲了敲。銅鏡裡的少女唇紅齒白,眉宇間卻帶著與年齡不符的沉靜。“送,怎麼不送?”她回頭時眼尾微微上挑,帶了點促狹的笑意,“二妹妹近日為了賞花宴的衣裳愁得飯都吃不下,做姐姐的,總該表示表示。”
春桃嘟囔著“小姐又要算計人了”,轉身去備馬車。沈清辭望著窗外漸濃的夜色,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腕上的玉鐲。這玉鐲是她穿越過來時唯一帶著的東西,觸手溫潤,據說藏著什麼秘密,可她研究了三個月,除了知道它能在危急時刻發燙示警,再沒彆的發現。
就像現在,玉鐲突然傳來一陣細微的熱意。沈清辭挑眉——有意思,看來今晚不止她一個人想“搞點事情”。
二房的院子在侯府西側,離主院遠,平日裡就透著幾分冷清。沈清辭下馬車時,正撞見二小姐沈玉如的貼身丫鬟在門口探頭探腦,見了她,那丫鬟嚇得一個激靈,差點把手裡的藥碗摔了。
“姐姐怎麼來了?”沈玉如聞訊出來,臉上堆著假笑,眼神卻瞟向春桃手裡的錦盒,“妹妹這兒簡陋,怕是招待不好姐姐。”
沈清辭沒理會她的陰陽怪氣,徑直往裡走。二房的正廳陳設寒酸,連盞像樣的琉璃燈都沒有,牆角的香爐裡插著劣質的線香,嗆得人嗓子疼。“妹妹這院子該修修了,”她狀似無意地說,“前幾日我去給祖母請安,聽見管家說,父親給二房撥了五百兩修繕費呢。”
沈玉如的臉瞬間白了。那五百兩早就被她娘拿去填補娘家虧空,如今彆說修繕院子,就連她想買件新首飾都得精打細算。“姐姐記錯了吧,”她強裝鎮定地倒茶,“許是父親隨口說說的。”
沈清辭接過茶盞,指尖在杯沿劃了個圈。“哦?可我還聽見,母親說要把城南那處鋪子給二妹妹當嫁妝呢。”她抬眼時笑意盈盈,“那鋪子月租就有二十兩,妹妹以後可就衣食無憂了。”
春桃在一旁憋笑——小姐前天才讓她去查過,那鋪子早就被二房偷偷典當了,連本帶利欠了三百兩銀子。
沈玉如手裡的茶盞“哐當”一聲掉在地上,茶水濺了她一裙子。“姐姐彆開玩笑了,”她聲音發顫,“那種好事怎麼會輪到我……”
“怎麼不會?”沈清辭慢悠悠地掏出帕子擦手,“畢竟,二妹妹馬上就要成為太子側妃了呀。”
這句話像炸雷一樣在廳裡炸開。沈玉如猛地站起來,椅子腿在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響。“姐姐胡說什麼!”她臉色慘白如紙,“這種話要是被外人聽見,是要掉腦袋的!”
沈清辭卻像沒看見她的慌亂,從春桃手裡拿過錦盒,推到她麵前。“這珍珠粉是貢品,用來敷臉最是養人。”她笑得意味深長,“妹妹可得好好保養,彆到時候在太子麵前失了態。”
玉鐲的熱意越來越明顯。沈清辭眼角的餘光瞥見屏風後閃過一個黑影,嘴角的弧度更深了。“妹妹早點歇息,我就不打擾了。”她起身告辭,走到門口時突然回頭,“對了,忘了告訴妹妹,那珍珠粉裡加了點桃花蜜,妹妹用的時候記得避開眼周,不然……”她故意頓了頓,“怕是會腫得像核桃呢。”
沈玉如氣得渾身發抖,抓起錦盒就想扔出去,卻被屏風後走出的婦人按住。“娘!”她委屈地跺腳,“沈清辭分明是故意羞辱我!”
婦人正是二房主母柳氏,她打開錦盒聞了聞,臉色凝重。“這不是普通的珍珠粉,”她聲音發沉,“裡麵摻了西域的迷迭香,少量用能安神,多了……”
“多了會怎麼樣?”沈玉如追問。
柳氏沒回答,反而看向窗外。夜色裡,沈清辭的馬車正緩緩駛遠,車簾被風掀起一角,隱約能看見少女嘴角那抹玩味的笑。“這丫頭越來越像她娘了,”柳氏咬牙道,“表麵看著無害,一出手就是殺招。”
沈玉如沒聽懂母親的話,隻想著太子側妃的事。“娘,姐姐說的是真的嗎?太子殿下真的選中我了?”她眼裡閃著憧憬,全然沒注意到柳氏眼底的陰鷙。
“快了,”柳氏摸了摸女兒的頭,語氣溫柔卻透著寒意,“等過了賞花宴,一切就都定了。”
而此時的馬車上,春桃正好奇地問:“小姐,您怎麼知道二小姐想當太子側妃?”
沈清辭把玩著玉鐲,玉鐲的熱意已經退了。“猜的,”她笑得狡黠,“前幾日見她偷偷給東宮送點心,那點心盒上刻著的牡丹紋,可是東宮獨有的樣式。”她頓了頓,補充道,“再說了,柳氏的娘家是太子生母的遠房表親,她們不動點心思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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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桃咋舌:“那您還送珍珠粉?就不怕她們真的得逞?”
“得逞?”沈清辭嗤笑一聲,“太子妃的位置早就內定了是鎮國公家的小姐,她們蹦躂得越高,摔得越慘。我這珍珠粉啊,不過是給她們加點料,讓這場戲更熱鬨點罷了。”
正說著,馬車突然停了。車夫在外頭緊張地說:“小姐,前麵好像有人攔路。”
沈清辭挑眉,掀開車簾。隻見路中間站著個穿青衫的少年,月光灑在他身上,勾勒出挺拔的身形,手裡還提著個食盒,看起來像是哪家的公子。
“這位姑娘,在下陸景然,”少年拱手作揖,聲音清朗如玉石相擊,“方才在下看見姑娘的馬車經過,想起家母做了些桂花糕,想著姑娘或許愛吃,便鬥膽攔路相贈。”
春桃警惕地護在沈清辭身前:“你是誰?我們小姐憑什麼要你的東西?”
沈清辭卻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少年。這少年生得眉清目秀,尤其一雙眼睛,亮得像淬了光,笑起來時眼角有個淺淺的梨渦,看著無害,可她腕上的玉鐲又開始發燙了——而且比在二房時燙得多。
“陸公子?”她故作驚訝,“可是吏部侍郎家的三公子?”
陸景然眼裡閃過一絲訝異,隨即笑道:“姑娘認得在下?”
“久仰大名,”沈清辭笑得端莊,“聽說陸公子上個月在瓊林宴上,一首《詠竹》驚豔四座,連陛下都讚不絕口呢。”
她這話半真半假。陸景然確實在瓊林宴上出了名,但不是因為詩寫得好,而是因為他當眾頂撞了主考官,說科舉製度僵化,氣得主考官差點當場掀桌子。
陸景然顯然沒想到她連這個都知道,臉上的笑容淡了些:“姑娘謬讚了。”
“不敢當,”沈清辭示意春桃接過食盒,“既然是陸公子的一片心意,我就卻之不恭了。改日定當回禮。”
馬車重新啟動時,沈清辭掀開窗簾,看見陸景然還站在原地,月光下,他的眼神深邃難測。“春桃,”她突然說,“去查一下陸景然最近和誰來往密切。”
春桃不解:“小姐懷疑他?”
“不是懷疑,”沈清辭打開食盒,桂花糕的香氣撲麵而來,她拿起一塊嘗了嘗,甜而不膩,確實是好手藝,“是覺得……他和我們要找的人,或許有點關係。”
三天前,她發現父親書房裡少了一份關於邊防的密函。那份密函關係重大,若是落入敵軍手裡,後果不堪設想。她查了許久都沒頭緒,直到剛才陸景然出現,玉鐲的反應讓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前世看的話本裡,吏部侍郎家的三公子,其實是敵國安插在京城的細作。
當然,話本不能全信,但防人之心不可無。尤其是這陸景然,看似溫文爾雅,眼底卻藏著與年齡不符的算計,倒像是個……有趣的對手。
回到主院時,已是亥時。沈清辭剛換下外衣,就見心腹小廝石頭鬼鬼祟祟地進來,手裡拿著張紙條。“小姐,這是從二房的牆頭上發現的。”
紙條上隻有一行字:“初十,城郊破廟,取貨。”
沈清辭指尖在紙條上敲了敲。初十正是賞花宴的前一天,看來二房是想趁著侯府上下忙著準備宴席,乾票大的。“知道了,”她把紙條湊到燭火上,看著它化為灰燼,“讓兄弟們盯緊點,初十那天,好戲該開場了。”
石頭領命而去。沈清辭走到窗邊,望著天邊那輪殘月。穿越到這個侯府三個月,她從一開始的驚慌失措,到現在的遊刃有餘,早就明白了一個道理——想要活下去,就得比誰都狠,比誰都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