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總帶著三分纏綿,淅淅瀝瀝打在侯府西跨院的琉璃瓦上,濺起細碎的銀花。沈清辭支著下巴坐在窗邊,看簷角垂落的雨簾將庭院染成一幅水墨畫,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腕間那串鴿血紅瑪瑙——這是昨日長公主派人送來的,說是西域進貢的稀罕物,配她前日在宮宴上穿的石榴紅裙正合適。
姑娘,您都對著雨看半個時辰了。青黛端來一碟剛蒸好的玫瑰糕,方才聽小廚房的張媽說,昨兒個宮裡的宴席散後,好些夫人小姐都在議論您那支白玉簪呢。
沈清辭拿起一塊玫瑰糕,入口清甜,帶著淡淡的花香。她記得那支白玉簪,是前幾日在京西的古玩街上淘來的,看著不起眼,卻是塊上好的羊脂玉,被她隨手插在發間,倒沒想到竟成了焦點。
議論我做什麼?她漫不經心地問,眼底卻閃過一絲狡黠。
還不是說您不懂規矩,青黛撇撇嘴,替自家姑娘抱不平,說什麼侯府千金,竟戴那麼寒酸的玩意兒,丟了侯府的臉麵。依我看,她們是嫉妒您長得美,穿什麼都好看!
沈清辭被她逗笑了,拿起一塊玫瑰糕塞進她嘴裡:就你嘴甜。她們愛說什麼便說什麼,左右我又不少塊肉。話雖如此,她心裡卻明鏡似的。這些日子她在京中貴女圈裡出儘風頭,難免招人眼紅。昨日宮宴上,她不過是在皇帝麵前隨口吟了句詩,便引得滿堂喝彩,想必早已有人把她視作眼中釘了。
正說著,院外傳來一陣腳步聲,伴隨著丫鬟的通報:姑娘,林小姐來了。
沈清辭挑眉,林婉兒這時候來做什麼?她放下手中的玫瑰糕,起身整理了一下裙擺:請她進來。
不多時,林婉兒便帶著丫鬟走了進來。她今日穿了件藕荷色的軟緞衣裙,頭上梳著精致的垂掛髻,插著一套赤金點翠的頭麵,看著比往日更顯華貴。隻是她臉上帶著幾分愁容,眼下還有淡淡的青影,像是沒睡好。
清辭妹妹,林婉兒一進門就拉住她的手,眼圈微紅,我可算找到你了。
沈清辭請她坐下,讓青黛奉了茶,才溫聲道:婉兒姐姐這是怎麼了?看你氣色不大好。
林婉兒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歎了口氣:還不是我那不成器的哥哥。她口中的哥哥,是禮部侍郎林家的大公子林文軒,也是京中有名的紈絝子弟。
林公子又惹事了?沈清辭故作驚訝。她早就聽說林文軒昨日在酒樓裡與人爭風吃醋,打了吏部尚書家的三公子,這會兒怕是正被林侍郎關在家裡禁足呢。
林婉兒點點頭,臉上滿是無奈:昨日他在醉仙樓和李尚書家的三公子起了衝突,把人打成了重傷。父親氣得當場就把他綁回了家,如今正在祠堂罰跪呢。李尚書已經把狀告到了皇上那裡,說我哥哥目無王法,請求嚴懲。
沈清辭故作擔憂:那可怎麼辦?皇上怎麼說?
皇上還沒表態,林婉兒的聲音更低了,但我聽說,李尚書已經聯合了幾位大臣,準備在朝堂上參我父親一本,說他教兒無方。我父親這幾日本就為了江南漕運的事煩憂,如今又出了這檔子事,怕是......她說著說著,眼淚就掉了下來。
沈清辭遞了塊手帕給她,心裡卻冷笑。林文軒打人是真,但要說李尚書是為了替兒子報仇才狀告林家,那就未必了。江南漕運的事她略有耳聞,據說林家在裡麵摻了不少沙子,李尚書一直想抓住林家的把柄,這次怕是要借題發揮了。
婉兒姐姐莫急,沈清辭柔聲安慰,這事未必沒有轉圜的餘地。
林婉兒眼睛一亮,抓住她的手:妹妹有辦法?
沈清辭沉吟片刻,道:辦法倒是有一個,就看姐姐敢不敢做了。
林婉兒毫不猶豫:隻要能救我哥哥和我父親,我有什麼不敢的?
沈清辭湊近她,低聲說了幾句。林婉兒的臉色由白轉紅,又由紅轉白,最後咬了咬牙:好,我就信妹妹一次!
送走林婉兒,青黛忍不住問:姑娘,您真要幫林家?他們家可不是什麼好東西。
沈清辭走到窗邊,看著窗外的雨漸漸停了,天邊露出一抹淡淡的霞光。她嘴角勾起一抹淺笑:幫他們?我不過是順水推舟罷了。林家倒了,自然有人高興。
青黛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又道:對了姑娘,方才管家來說,明日護國侯府要在府中設宴,邀請了京中所有的王侯將相,還有咱們家。
沈清辭挑眉:護國侯府?他們怎麼突然設宴?護國侯老謀深算,向來不輕易辦宴,這次怕是有什麼大事。
聽說......青黛壓低聲音,是為了護國侯的小兒子,那位剛從邊關回來的顧小將軍。
沈清辭恍然大悟。顧昀,護國侯府的小兒子,年紀輕輕就在邊關立下赫赫戰功,是京中無數貴女的夢中情人。這次他回京,護國侯怕是要為他物色一門好親事了。
知道了,沈清辭淡淡道,明日準備一套素雅些的衣裳,彆太張揚。
青黛應了聲,又想起一事:姑娘,還有件事。方才我去給您取首飾,發現您放在梳妝盒裡的那支白玉簪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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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辭一愣:不見了?那支白玉簪雖然不值錢,但她還挺喜歡的。
是啊,青黛急道,我把梳妝盒翻了個底朝天都沒找到,會不會是......
沈清辭擺擺手,示意她彆慌:丟了就丟了,一支破簪子而已,不值當著急。話雖如此,她心裡卻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那支簪子她一直放在梳妝盒裡,怎麼會突然不見了?
次日,天朗氣清,惠風和暢。護國侯府張燈結彩,車水馬龍,京中的達官顯貴幾乎都到齊了。沈清辭跟著父親沈毅和母親劉氏來到侯府,剛進門就被一陣香風圍住。
清辭妹妹,幾日不見,你又變好看了。說話的是吏部尚書家的千金李嫣然,她今日穿了件粉色的羅裙,頭上插著一支金步搖,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彎彎的,看著十分可人。隻是沈清辭知道,這位李小姐看似無害,實則心機深沉,昨日在宮宴上,就是她帶頭議論自己的白玉簪。
沈清辭淡淡一笑:李姐姐過獎了。
李嫣然卻不依不饒,目光在她頭上逡巡了一圈,故作驚訝:咦,妹妹今日怎麼沒戴那日的白玉簪?莫不是被我說得不好意思了?
周圍的幾位貴女聽了,都忍不住笑了起來。沈清辭神色不變,笑道:姐姐說笑了。那支簪子前日不慎丟失了,我想著不過是支普通的白玉簪,丟了便丟了,也沒放在心上。倒是姐姐這支金步搖,看著倒是華麗得很,想必價值不菲吧?
李嫣然被她反將一軍,臉上有些掛不住,訕訕地笑了笑:妹妹說笑了,不過是支普通的步搖罷了。
正說著,忽然聽到一陣騷動。眾人循聲望去,隻見一位身著墨色錦袍的年輕男子走了進來。他身姿挺拔,麵容俊朗,劍眉星目,鼻梁高挺,薄唇緊抿,自帶一股生人勿近的氣場。雖然穿著常服,但眉宇間的英氣卻絲毫不減,顯然是常年在邊關曆練出來的。
是顧小將軍!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周圍的貴女們頓時炸開了鍋,一個個都紅著臉,偷偷地打量著他。
沈清辭也忍不住多看了幾眼。這就是顧昀?果然名不虛傳。難怪京中的貴女們都對他趨之若鶩,這般風姿,確實難得。
顧昀似乎習慣了被人注視,神色淡然地向護國侯行了一禮,便找了個角落坐下,自顧自地喝起茶來,對周圍的鶯鶯燕燕視若無睹。
李嫣然看在眼裡,眼中閃過一絲勢在必得的光芒。她整理了一下裙擺,嫋嫋娜娜地走到顧昀麵前,柔聲道:顧小將軍,久仰大名。小女子李嫣然,家父是吏部尚書李大人。
顧昀抬眸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點了點頭,算是回應。
李嫣然似乎沒料到他如此冷淡,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複如常:小將軍剛從邊關回來,想必辛苦了。不知邊關的生活是不是很艱苦?
顧昀不鹹不淡地說:還好。
李嫣然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被顧昀一個眼神製止了。她隻好訕訕地退了回來,臉上滿是尷尬。
周圍的人見了,都忍不住竊笑。沈清辭也覺得有些好笑,這位顧小將軍,倒是個不近人情的。
正看著,忽然感覺有人在看自己。她抬頭望去,正好對上顧昀的目光。他的眼神深邃,像是藏著一片星空,讓人看不透。沈清辭心中一動,朝他微微頷首,算是打了個招呼。顧昀也點了點頭,隨即移開了目光。
妹妹,你看什麼呢?林婉兒不知何時走了過來,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笑道,是不是在看顧小將軍?他可是咱們京中所有貴女的如意郎君呢。
沈清辭收回目光,笑道:姐姐說笑了,我隻是覺得他氣質不凡罷了。
林婉兒湊近她,低聲道:昨日你說的事,我已經辦好了。隻是......她有些猶豫,這樣真的好嗎?會不會惹禍上身?
沈清辭拍了拍她的手,安撫道:放心吧,不會有事的。你隻要按我說的做,保證你哥哥和你父親都能平安無事。
林婉兒點點頭,不再說話,但臉上還是帶著幾分擔憂。